此時,傅山剛剛過江,遊目四望,眼中的金陵,依然是滿城的長辮紅纓,依然是滿人的江寧,而不是漢人的南京。
幾乎與此同時,太原陽曲地震*。同樣是深夜,褚仁被一陣晃動驚醒。
“地震?!”褚仁暗叫一聲不好,一麵大叫著,“地震了!大家快醒醒!”一麵單衣赤足,衝出了房門,直奔傅眉房間。
恰好此時,對麵傅眉的房門也開了,傅眉扶著朱氏,從室內衝了出來,險些和褚仁撞了個滿懷。
褚仁還在怔忡間,傅眉輕推了朱氏一把,似乎要褚仁照顧她,自己便幾個縱躍,衝進了祖母的房間。
褚仁下意識地伸手去攙扶朱氏,那朱氏卻一甩手,徑自走下了台階,站在天井中間,側過身,盯著褚仁看。
褚仁被看得有些發毛,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是好。
此時,便見傅眉扶著奶奶走出房門,褚仁快步迎了上去,攙住了奶奶的手臂。
傅眉匆匆對褚仁丟下一個微笑,又去後院照看那些來幫工的遠親和夥計去了。
褚仁始終拿自己當成這個時代的過客,因此對周圍的人和事都很淡然,在京時隻有齊克新和古爾察兩個人走進他心裏去了。而傅眉卻不同,他肩上背負了太多的東西,一生都是在為了他人活著,一生都是在帶著枷鎖起舞。
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絲絲縷縷的寒意,順著那赤裸的腳,一點點爬了上來,直爬到心中。
傅山回來了。
去時一腔熱血,歸時滿懷鬱鬱。
鄭成功已經退守閩省,江南和江北一樣,人心思定,再無掀起反清波瀾的可能。幾番屠城的血色,經曆了數年的春風夏雨,已然化成了淡淡輕霧。縱然井中還能淘出屠城時的骷髏,但井水卻是不得不飲的,死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艱難求生。人們大多已經適應了剃發易服的模樣,隻有少數幾個不屈的遺民,或朱衣,或緇衣,星散在山林間、古刹裏,在半生半死之間,孤獨地,慢慢消磨著殘生……
“你們兩個,去一趟京城,看看龔鼎孳吧……他因爹爹的案子,被罷了官*,咱們該好好謝謝他!”傅山疲倦地說道。
“怎麼?他被降罪了嗎?”褚仁問道。
傅山點點頭,“順治在上諭中說他‘若事係滿洲,則同滿議,附會重律。事涉漢人,則多出兩議,曲引寬條’。說他‘不思盡忠圖報,偏執市恩’。把他降八級調用。”
“是。我們這就收拾一下動身。”傅眉點頭答道。
“可是……阿瑪不許我進京的……”褚仁有些猶豫,怕貿然進京,萬一被人認出,會對齊克新不利。
“龔鼎孳現在不在京裏,在北京東南郊的鳳河,現任上林苑監蕃育署署丞。”傅山說道。
注:
*病還山寺可,生出獄門羞……:出自傅山《山寺病中望村僑作》。
*衛生館藥餌:店名、對聯均為傅山親書,該店 1925年前後還在。招貼底稿現藏山西博物館。此店應開於康熙二年前後,因情節需要提前。
*謝靈運詩十二條屏:確實是傅山為魏一鼇所做(也有觀點認為此字為偽作),但時間點不是剛出獄後。
*鄭成功包圍南京,傅山南下發生在順治十六年,因情節需要提前。此章之後的很多曆史事件都經過了時間壓縮和提前。
*陽曲地震發生在順治十三年四月,因情節需要延後。
*龔鼎孳被連降八級發生在傅山被釋放後的當年,順治十二年十月,被調任上林苑監蕃育署署丞發生在順治十三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