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方外不嫻新世界(2 / 3)

褚仁點點頭,“有是有,有這個說法,但對於這個時代來說,不大可能吧?”褚仁不知道怎麼解釋,封建社會是集權統治,並不是自由經濟,也沒有完整的金融體係,通過金融手段去控製大清朝的經濟命脈,似乎行不通吧?褚仁又補充道,“我也不太懂,總覺得似乎超前了些……”

“亭林真是個妙人,奇思妙想,往往出人意表……”傅山感慨道,“不過,管仲的‘求鹿於楚’和‘菁茅之謀’兩計和亭林此策,頗有相通之處……”傅山一麵說,一麵用手指在桌麵輕輕敲擊著,像是擊節讚歎。

褚仁的視線被傅山的動作所吸引,驀然發現,桌上疊放著一幅繡品,淺青的緞子上繡著黑色的小楷。自來拍賣行中書法繡片便不多見,而這幅繡品,看上去繡工上乘,那筆楷書又像是傅山手跡,褚仁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傅山見褚仁盯著那繡品看,便展了開來,說道:“這是眉兒的母親繡的《觀音大士經》。”

褚仁眼睛一亮,這繡品,他早就聽傅眉說過,但被傅山奉為珍寶,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那字,想必是傅山年輕時所書,端莊秀麗,清雅大方,看上去倒有幾分像是傅眉的筆體。依稀可見大明末年的傅山,依然保有明朗而積極的心境。那繡工,恭謹整齊,纖毫畢現,不細看,倒像是寫在緞子上的一般。

褚仁默念著那上麵的字:“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與佛有因。與佛有緣。佛法相因。常樂我靜。朝念觀世音。暮念觀世音。念念從心起。念佛不離心。天羅神。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南無摩訶般若波羅密。”

念著念著,褚仁心頭突然一片空明,似乎多日以來的抑鬱瞬間便卸下了,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像是重又獲得了新生。

從傅山房內走出來,褚仁才驀然想到。這繡品是傅眉母親最重要的遺物,傅山從不輕易示人,今天這是為什麼?突然拿出來給顧炎武看?莫非……顧炎武和傅眉母親有什麼關聯嗎?

接下來的日子,和以前一樣,褚仁白天去藥店做事,晚上回到自己的小院。其間顧炎武經常過來,每次來,都和傅山在室內密談兩三個時辰。

有一次,傅山拿出了個記賬的方案,讓褚仁交給藥店賬房試用。褚仁略看了看,見是把全部賬目劃分為“進”、“繳”、“存”、“該”四大類,稱為“龍門賬”,想必又是顧炎武和傅山的發明。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傅山有事沒事就往褚仁小院這裏跑,或品茗、或論詩、或下棋……即便什麼事兒也沒有,也要捧著一卷書,到褚仁這裏讀。

其實傅山自喪母之後,心情也同樣鬱鬱,陪著褚仁,一方麵怕他寂寞,一方麵也是填滿自己心頭的空虛。

夏日天長,每到傍晚,父子兩人常常在院中談藝論文,從黃昏直說到繁星漫天,兩身孝服,像是兩抹霜,在夏夜中固執的孤寒著。一個為孝,一個為情,互相慰藉,互相排解……有時候天晚了,傅山便住在這裏。

剛一入秋,傅山便興衝衝的對褚仁道:“爹爹要去登嶽訪碑,你陪著爹爹可好?”

“爹爹您還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怎麼就突然想著要去訪碑了呢?”褚仁沒有在意,隨口應道。

“爹爹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塊碑,碑上有個‘茙’字……”傅山說著,便提筆寫下了這個字。

“這字兒怎麼念?是什麼意思?”褚仁問道。

“念‘戎’,就是蜀葵。”傅山一邊吟詠,一邊提筆寫下一首詩,“古碑到孤夢,斷文不可讀*。茙字皦獨大,夢逥尚停睩。醳名臆蕚草,是為葵之蜀。炎漢在蠶叢,漢臣心焉屬?奉此向日丹,雲翳安能覆?公門雖雲智,須請武侯卜。”

褚仁默念著這首詩,見傅山從蜀葵聯想到它“向陽衛足”的特性,又轉而想到蜀漢,想到漢家江山,還是遺民的一片拳拳癡心,心中不禁有些淒然,驀然便明白了傅山尋碑之意,他要去尋找漢文化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