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麼樣?過得好嗎?有沒有受苦?”褚仁急切地問道。
“唉……”曾全歎道,“衣食是不缺的,但是囚在那麼一小塊地方不得自由,又哪裏談得上好呢……”
“九叔是因為霍亂去的吧?想必是食水不幹淨才會染病的……總歸還是衣食上不夠周到。”褚仁喃喃說著。
褚仁自知道古爾察死於霍亂之後,幾乎把所有關於霍亂的醫書全部翻遍了,但始終也沒找出個頭緒。也曾問過傅山,傅山也隻說看過記載,明嘉靖時,此疫曾導致死者上千萬,是最嚴重的時疫之一。慣常也不過用理中湯、四逆湯救治,並無什麼特效之法,幾乎可以說聽天由命。褚仁想著,即使傅山和自己都在,恐怕也很難挽救古爾察的性命,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就是如此,縱然自己來自數百年後,也無力回天……
“倒不一定是食水不潔,他們在裏麵,衣食住用都和之前區別不大。這次京裏的疫情雖不算十分重,前後也死了近千人,貧富貴賤都有,大疫麵前,人人沒有區別,隻恨老天爺不長眼睛罷了……”曾全的話音,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憤憤不平。
“後來呢?後來怎樣了?”褚仁拉住曾全的手腕,追問著。
“其實九爺患病的時候,外麵已經死了好些人了,九門提督早就下了令,誰家有病人,一律不得隱瞞,直接拉出城外火化,怕疫情擴散。所以九爺剛一發病,裏麵便招呼我把他接走了,出了朝陽門,直到了通州,過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九爺才咽了氣……”
“那……我阿瑪呢?”褚仁的聲音發顫,似乎氣息也不順暢了。
“王爺大約是和九爺同時沒的……聽府裏的人說,九爺剛一出府,王爺便發現自己也染了病,於是就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裏,不讓人接近,怕過給別人。等天亮了,眾人不見王爺有動靜,進去一看,才發現王爺已經去了……”
褚仁聽到這裏,長出了一口氣。他內心一直不相信那樣堅毅慈和的齊克新,會這麼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全然不念著自己……不念著那三十五年之約……
“那……阿瑪葬在哪裏?”
“葬在城西五裏坨,秀府村隆恩寺*,和老王爺在一起。”
“你帶我去祭拜阿瑪,咱們明天就動身!”
“那九爺怎麼辦?”曾全說著,從旁邊架子上捧過一個骨灰壇來。
“這是……九叔?”褚仁抖著手,不敢去觸碰,像是怕碰疼古爾察似的。
“嗯。”曾全點頭,“府上沒有人知道九爺的家人在哪兒,所以,也不知道該葬在何處……我就把他帶來了。”
褚仁輕輕撫摸著那骨灰壇,像是之前很多次,撫摸著古爾察那雙堅實的大手一般。隻是,再沒有溫度傳過來,再不會有人,摟著自己的肩,讓自己倚靠,為自己按摩了……
“九叔是個孤兒……除了你我,他再沒有親人了……”褚仁喃喃地說著。
“那怎麼辦?”
褚仁接過那骨灰壇,把它緊緊貼在自己的心口上,含淚說道:“我們帶九叔上京!”
“這……”曾全有些遲疑。
“你放心,這樣安排,阿瑪和九叔都會高興的……”褚仁說著,淚流了下來。
又一次,坐在車中,顛簸在井陘的雄關險道上,但這一次,卻再沒有堅如磐石的臂膀將褚仁緊緊相擁了。
褚仁緊緊抱著那個骨灰壇,將下巴抵在壇口,弓著背,仿佛是用整個身體包裹著,保護著古爾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