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眸光，堅定而溫和，冷靜而悲憫，帶著看透一切的了悟，隔著寸尺的距離，靜靜將她望著。
這一眼，她自入黎疆國國境之後便浮躁不堪的內心，忽然安靜了一會兒。
鬼使神差地，黎綰綰也探出手去，擱在了他的掌心。
跳下馬車，百姓都安靜了下來。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長公主了，數月不見，卻依舊還是他們記憶中的長公主的模樣。但是這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駙馬爺。
見到駙馬爺的第一眼，百姓都覺得失望——瞧著瘦弱的身軀，南人的細胳膊細腿兒，如何擋得住黎疆國庶刀的一擊？
如何配得上他們驚才絕豔的長公主？
可是看見公主站在駙馬爺身邊的那一刻，百姓卻又覺得——這兩個人，有一種出奇的般配。
他姿態隨和，笑意閑適，像是世間的一縷風；公主身姿纖長，眸光銳利，像是出鞘的一把劍。
劍的鋒利，能斬斷一切，偏偏也隻有風可以纏繞她、陪伴他。
漸漸地，百姓眼中對墨昭德的不承認，也淡了。
黎綰綰自然看得出百姓態度的轉變，也不由又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
自從嫁給他以後，她就從沒有正視過這個人。
這個人不能對她的前程帶來任何的幫助，若非她看在自家姑媽的份上還認這個表哥，生性高傲的她是絕不會理睬他的。
可是今天，他讓她兩度重視。
深吸一口氣，黎綰綰心頭起了個荒唐的念頭——今次便信他一次，也無妨。
她縱橫世間這麼多年，除了自己貼身侍女阿莉之外，從沒有信任過任何人，包括她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鷹衛，也都不過是她利用的對象。可是今天，她竟然奇怪地想要信他。
“走吧。”黎綰綰淡道。
墨昭德輕輕應了一聲，牽著她的手，堂而皇之地走入了槍林之中。
在所有人都沒有看見的角落裏，一隻手探出來，素白的，簡單地打了個手勢。
原本藏在百姓中的那些殺招，雖然詫異，卻也全都退去了。
角落裏，有一個茶棚，茶棚之中，坐著兩個素衣打扮的平民男子。其中一人撣了撣衣袖，苦笑道：“他倒算是聰明，曉得拿自己的性命來威脅我。”
“你本可以不理會。”坐在她對麵的，是相貌普通毫無辨識度的琴湛。
玉凝若搖了搖頭，說道：“他救過我一命，如今我還他倒也不算我虧。更何況，他本不該沾染這些事情，我相信他的內心也一定很無奈吧。”
“隻是他這麼一來，便算是毀了你們先前的計劃。你們苦心要毀他們的形象，可是他卻偏偏幫著黎綰綰，建立起了更加完美的形象。”琴湛抬眸，眸光沉冷地往那邊看了一眼，“勇敢、恩愛、溫柔，附和百姓心中的美好的想象。”
玉凝若淡笑：“無妨，他建得起來，我再毀了便是。”
琴湛回過頭，看著她，緩緩點頭：“你如今這樣……我也算是放心了。”如今的她，擁有了一顆強大的內心，總算真正成長了起來，化為展翅大鵬，翱翔世間。
“嗯？你說什麼？”玉凝若心思在別處，沒有聽清。
琴湛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思緒：“沒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