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說來就話長了,她父親是個孤兒,原是極貧寒的,生活不下去了,便去關外偷刨人參,一開始很是賺了些錢,置了這宅子,也娶了妻,生了女。但最後一次去關外,卻失了手,被滿人擄去,成了奴才,後來又編入了漢軍旗,在一個滿洲王爺麾下,數年間沒有音訊,家道也漸漸敗落了。
“前年朝廷有令,允許旗下為奴的漢人回鄉探親,他父親這才回鄉見了妻女一麵,還沒等妥善安置家裏,那姑娘的母親便患了急症病故了,家裏原本有個伺候的老嬤嬤,也染病去了,就隻剩下這姑娘一個,生活無著,家宅也變賣了大半。日前傳來消息,說是她父親跟隨那王爺征南,在紹興一役中,替王爺擋了一箭,也去了……那王爺念著他父親的救命之恩,要收她做義女,說話便要接她上京了……”
褚仁聽了,默然半晌,歎道:“這起起落落的,也算有個好歸宿。”
傅眉嗔怒道:“這算什麼好歸宿?好好的漢家女兒,為何要認賊作父?!”
褚仁也有點火氣:“那你讓她一個女孩兒家怎麼生活,難道你也讚成‘失節事大,餓死事小’,要逼死她嗎?”
“她隻要找個人嫁了,便是夫君家的人,安安分分相夫教子,那王爺也不能拿她怎樣,總不能把她夫妻二人都強擄上京吧?”傅眉幽幽地說。
褚仁一驚,“莫非你要娶她?”
“她有心做紅拂,我卻當不起李靖……”傅眉低低歎息了一聲。
“為什麼?你不喜歡她?”
“我已經定親了。何況……傅家有祖訓:‘子孫再敢與王府結親者,以不孝論,族人鳴鼓攻之。’”
“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祖訓?”褚仁心中一驚,想到那條黃帶子,暗暗思忖,若“結親”二字不單指男女婚姻的話,那麼傅山收養了自己,隻怕八成已經和王府結親了,當然,自己這個黃帶子宗室的阿瑪封爵未至王位也未可知。
“那是爹爹的曾祖朝宣公立下的規矩。朝宣公少年時,一日騎馬路過大明寧化王府門外,被王府中衝出的一夥家奴強拉入府內,那些小王爺們將他穿戴打扮起來,不讓離開,後來王爺知道了,便把他招贅在府中,成了贅婿……府中的那些舅爺對他百般挑剔苛責,行動也不得自由。直到老王爺身故,世子承爵,才得以分府出來,離了他們掌握……”
褚仁張大了嘴巴,驚訝萬分,自古以來隻聽說過強搶民女脅迫成婚的,還是第一次聽說王府郡主強搶美少年入府成婚。
褚仁不由得腦補了這樣的畫麵:春日融融陽光下,騎白馬的美少年,緩轡行經王府高牆深院之前,一回首間的淡淡笑顏,撥動了樓上深閨麗人的心弦……美人如玉,原不分男女,知好色則慕少艾乃人之常情,隻不知躲在高牆後的戀慕目光,是否隻是深閨麗人?或許,還有那些如狼似虎的小王爺們?想著,頭腦中的情境便和眼前傅眉的清麗身姿疊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裏是真,哪裏是幻。
“……朝宣公視此為平生奇恥大辱,始終耿耿於懷,臨終便立下誓言,‘子孫再敢與王府結親者,以不孝論,族人鳴鼓攻之’。傅家一向以孝行天下,子孫對此家規自然凜遵不怠。”
“可是,你今日這事,卻並不在此家規之例。你若娶了她,她便不會去做那王爺的義女,你也不算和王府結親。”
傅眉搖了搖頭,“畢竟……那王爺已經明言要收她做義女……”
褚仁不禁笑了,“你若不想娶她,也犯不上搬出這家規來,隻管不理她便是,難道她還會強搶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