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2(2 / 3)

斜前方的大團雲霧忽然破開,數隻巨大的極樂鳥吟唱著悅耳的曲調,逆風而來,後麵拉著一輛金碧輝煌的長車,淺淺的金光化作上古文字,搖曳飄散,實在是氣派非凡。

烈雲驊靈巧地讓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垂首停在空中等待長車過去。

靈獸對這種清淨高貴的氣息有本能的順從反應。

長車緩緩駛來,停在辛湄身邊,白色的竹簾被一隻戴著黑絲手套的手卷上去,車內穿皂衣的年輕男子把腦袋探出來,對她友好一笑。

這個人……好像是有狐一族的什麼大僧侶吧?辛湄好奇地看著他,他也好奇地看過來,兩人對望了半天,他終於又笑了。

“噯,這位美貌的姑娘。”他開口,聲音溫柔,語調卻輕浮,“我餓了,給我一盒月餅成不?”

……氣派非凡的長車,非凡氣派的極樂鳥,然後,停下來,居然隻是問她要一盒月餅。

辛湄一頭霧水地遞給他一盒果仁餡的,他卻搖頭,眼冒綠光:“要肉餡的。”

……這是什麼僧侶啊,居然還吃肉!

換了一盒肉餡月餅給他,竹簾子又放下去了,那人的聲音從車內傳來:“多謝,你真是漂亮又好心。”

極樂鳥又開始鳴唱,長車繼續逆風而去,辛湄抓了抓腦袋,拍拍烈雲驊的脖子:“好了,我們也走,趕緊的,去皇陵。”

自從陸千喬醒來之後,皇陵的雲霧陣又重新架上了,大小妖怪們撤離地宮,重新回到青山綠水的地麵,皇陵一改當日的頹敗,又恢複了以往的桃紅柳綠,鳥語花香。

斯蘭不見人影,映蓮在池塘裏睡午覺,桃果果和弟弟在鬼氣森森的杏花林裏玩捉迷藏——看樣子,陸千喬還沒來過這裏。

辛湄把烈雲驊拴在外麵吃草,自己悄悄潛進趙官人的小山洞,他果然又紮著塊白色頭巾在奮筆疾書,一邊寫一邊哭,眼淚順著胡須往下滴。

“噢,姑娘你來啦!”他擤了一把鼻涕,抬頭望見辛湄,含淚的雙眼登時亮了,“快來快來!我正寫到你與將軍初相遇,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呃,她和陸千喬初相遇?好像……好像是在一個寂靜的夜裏,她抽暈了桃果果,然後陸千喬打了她一掌……嗯,確實是天雷勾動地火。

拿起趙官人遞過來的戲本子,卻見上麵龍飛鳳舞地寫道:【那一眼,正如千帆過盡大浪淘沙隻為你;那一眼,正是弱水三千我取一瓢隻有你;那一眼,仿佛三生石上書寫緣分我和你……】

她默然把本子放回去,為難地看著趙官人殷切的眼神,想了很久,才開口:“那一眼,其實我什麼也沒看清……”

就知道是個男人,而且這男人還打她,搶她的靈獸,她隻想抽飛他。

趙官人連連哀歎:“怎麼能這樣!一見生情再奸鍾情才有看點啊!”

“……反正我和他本來也沒什麼看點,陸千喬總是把我當小孩子吧?我又不是他女兒。”

她這話說得大是幽怨,與往日的跳脫明麗截然不同,趙官人察言觀色一番,立即端出知心大叔的模樣,坐在對麵柔聲問她:“辛姑娘,你和將軍鬧別扭了?”

辛湄把月餅放桌上:“沒有,我是給你們送月餅的。”

“心裏有不舒服就要說出來,不然小事就變成大事,越鬧越不可收拾。”

她想了想,撅嘴道:“我們一點都不像真正的夫妻,每次我一碰他,他就用捆妖索捆我。而且,我們明明已經成親了,他偏不承認,還要再來一次,浪費時間,故意推脫。”

……將軍啊,戰鬼一族在男女方麵是挺笨拙的,但你也不能笨成這樣啊!

趙官人恨鐵不成鋼地搖頭。

“辛姑娘,將軍雖然掛著將軍的名號,但他本身是戰鬼一族的人,對瓊國那個皇帝根本沒什麼忠心的,所以皇帝賜婚對他來說和狗屁差不多。他不承認賜婚,偏要親自提親再娶你一次,其實恰好證明他心裏有你,把你正正經經當做一個需要尊重的女子來看待。”

辛湄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知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戰鬼一族自古侍奉天神,向來保守古板,沒有成婚便行男女之事,視為苟且。他不碰你,是敬重,並非輕視。”

她繼續沉默。

趙官人清清嗓子:“你看將軍外表好像挺貼心挺細致的,他其實粗魯的很,自小爹不疼娘不愛,也沒人教他怎樣和姑娘相處,平日裏不是冷臉就是走人。捆妖索什麼的,也是他沒想到那一層而已。你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說一次,將軍肯定懂的。人長著嘴就是要說話的,兩個人之間有什麼誤會不能說開呢?悶在心裏豈不是委屈了一張嘴?”

辛湄默默掰開一塊蓮蓉月餅,一邊吃一邊喝茶,再也沒說一個字。

趙官人見好就收,當即拿起毛筆繼續奮筆疾書,把前麵寫的全塗了,一麵問她:“姑娘,你和將軍初相遇是啥樣的,再給我說一遍吧?”

她正要說話,忽聽山洞外烈雲驊長嘶一聲,緊接著覆蓋在洞口的大葉片被人猛然揭開,兩天不見的陸千喬大步走進來,一見她,一把拽起便走。

趙官人老淚縱橫地吞了一塊月餅,將軍,這才是好樣的!

辛湄一路腳不沾地,和風箏似的被他扯出去,頭暈眼花中感覺他把自己丟在秋月背上,等回過神的時候,才發覺兩人已經在半空中了。秋月閑閑地扇著翅膀,故意飛得慢悠悠,烈雲驊十分通靈性地跟在老後麵,大家都不想打擾他倆。

辛湄抬頭看看他,他麵色陰沉,沉默不語,偏過頭不與她對視。

“那個……陸千喬,”她先開口了,“我們、我們要去哪裏?”

他依舊不看她,隔了半日,方道:“送你回辛邪莊。”

說到辛邪莊,她才發覺他還穿著那天來辛邪莊的衣服,隻是如今白衣服灰撲撲的,塵土草汁之類的暈染衣角,他的頭發好像也有點亂,雖然臉上看不出什麼疲憊……可,他是不是不眠不休找了她兩天?

辛湄想了想,低聲道:“陸千喬,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不理她。

“……你別生氣,我隻是給大家送月餅。”

他終於動了,抬手揉了揉額角。

“陸千喬。”辛湄湊過去,小心翼翼抓起一截他的袖子,他沒甩開,於是放心大膽地再湊近一些,把腦袋放在他肩膀上。

“你說話呀,隨便說點什麼。”

聲音軟綿綿,她整個人也軟綿綿,再有天大的火氣也煙消雲散了。

陸千喬猶豫著抬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低聲道:“……抱歉,是我的錯。”

她露齒一笑:“我們兩個都有錯,成不?”

他陰沉的麵色終於漸漸變得柔和,五指插入她濃密的頭發裏,替她把小辮子理順:“去了什麼地方?”

“給大家送月餅啊。”

“辛湄。”

“嗯?”

“半個月後,我會親自迎親,到時候不許逃。”

“嗯。”

他的手指從頭發裏抽出來,在她細膩的麵頰上輕輕撫摸,忽然低頭,在飽滿的額頭上印下一吻。靠得那麼近,肌膚相貼,她身上傳來一陣陣令人感覺十分不快的氣息,他不由再低下去一些,細細嗅著她的頭發。

“陸千喬,我親你一下,不許用捆妖索捆我。”

她摟住他的脖子,對他微笑。

他麵上瞬間一紅,順從地閉上眼,等了半天,兩片柔軟的嘴唇卻落在臉頰上。

他好像……有點失落。

辛湄把他淩亂的頭發撥到腦後,一本正經地說:“接下來的,等到下次吧。”

“調皮。”

他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緊跟著又低頭在她頭發上嗅了兩下,蹙起眉頭。

她渾身上下隱隱約約沾染了一股令人極其不快的氣息,靠得非常近才能聞見。是遇到了什麼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