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啟臣聽到此言,欠身說道:“大人太客氣了,有何所托,請盡管吩咐。”
悅安君卻不接口,沉吟半晌,突然轉過話題,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黎啟臣重複著這四個字,長出了一口氣,說道,“自然是追尋毒害公子瑖的真凶,洗雪身上的不白之冤。”
悅安君道:“捉拿真凶,談何容易,大王已經查了一年,依然全無頭緒,你一個人又能有什麼作為?”
黎啟臣道:“盡人事,聽天命,如此而已……”
悅安君笑道:“其實捉拿真凶和洗雪冤情並不是一回事……”
黎啟臣一怔:“哦?”
悅安君道:“隻要大王相信你不是凶手,你的冤情便算是洗雪了,和是否捉到真凶並無關係。”
黎啟臣長歎一聲:“無論是公子瑝還是公子琮,都相信我不是凶手,大王隻是不信,我能怎樣?說句逾越的話,我和公子瑖親如兄弟,不管能不能洗雪冤情,我也一定會查出真凶,為他報仇的!”
悅安君問道:“若始終找不到真凶,難道你要找一輩子?就沒有旁的打算嗎?”
黎啟臣輕輕歎息一聲,仰起頭,似乎在看那月,又似乎在看那花,也許什麼都沒看,隻是陷入了憧憬:“若找不到真凶,便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娶妻生子,安安穩穩過完下半生,也就罷了……”
“娶妻生子?”悅安君一笑,“可有意中人了?可是室內的那姑娘?”說著便抬頭望向晏薇藏身的窗口。
晏薇見悅安君望過來,嚇得身子一縮,蹲了下來,心怦怦直跳。又想到公子琮說過,室內沒有燃燈,室外月光照著,外麵的人透過窗子是看不到室內有沒有人的,於是就想抬起頭來,但又怕頭上的白玉簪子反射了月光,會被發現,因此隻凝神去聽黎啟臣的回答,誰知道等了半晌,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又過了片刻,卻是悅安君的話音:“別忘了你現在還是逃犯身份,你就甘心讓心愛的姑娘跟你過一輩子擔驚受怕的日子?你就甘心讓子女生下來便沒有身份?”
晏薇心中備感失落,想必是適才黎啟臣用點頭或搖頭回答了悅安君的問話,自己卻錯過了……到底是點頭還是搖頭呢?從悅安君的話中是聽不出來的……晏薇緩緩站起身來,側過身子,繼續偷眼向窗外望去。
隻見黎啟臣低著頭,拈弄著那朵梧桐花,似乎很認真地思考著悅安君的話,過了許久,他抬起頭問道:“不知怎樣才能洗雪冤情,求大人指條明路。”
悅安君道:“你若能為楊國立下大功,大王自然會改變對你的看法。”
黎啟臣遲疑地問道:“不知怎樣才算立下大功?”
悅安君似乎鬆了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殺了穆玄石,為國除奸!”
這一次,黎啟臣卻並不驚訝,似乎早已猜到悅安君要說什麼。
“何必呢……他心已經不在楊國,就算殺了他又能挽回什麼……”黎啟臣淡淡地說。
悅安君搖頭道:“未來鐵器必會將銅器取而代之,誰掌握了鐵器精煉之法,誰便掌握了天下,我在這赤崖苦心經營二十載,一代代匠人點滴積累,方有今日成就,他卻這樣白白送予了薑國,難道不算國之罪人?薑國鐵礦量雖少但質優,若得冶鐵良法,必能淩駕於我國之上,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國破家亡之日不遠矣!”
黎啟臣聽到這裏,微微低下了頭,沒有接話。
悅安君繼續道:“所以,斷不能讓穆玄石活在世間!”
淡白的月光照著黎啟臣的臉,隻見他神色平和而淡然,似乎萬事已不縈懷,隻見他微微搖了搖頭:“這種事,我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