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奉書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天朔帝為了扳倒所謂的國師,所做的努力。如果當初天朔帝命他尋人是為了治病,這個理由還說得過去,那如今呢?難道他也跟過往的帝王將相那般,開始執迷於大臣們口中呼喊的“萬歲”“萬壽無疆”?
“桃智……國師……”阮夢歡隨手翻閱書架上的一本古書,字跡已經不大清晰。坊間流傳,桃智在天朔帝跟前,自稱與尹嫦陌師出同門,天朔帝初時並不信任,經過幾番試探之後,親眼目睹的桃智的通天本事,這才有了封他做國師的打算。正式的諭令,明天就會公告天下。
阮夢歡把從遇到桃智開始的事情一一串聯起來,想起最初的最初,燕奉書來到青陽城,明麵上是尋找熒仙草,實則是為了尋找桃智。大夏皇朝的這許多年來,出現在人們視野的隻有兩個人跨越了生而為人所必須經曆的衰老,一個是尹嫦陌,另一個是桃智。倘若從那時候尹嫦陌就不被信任,那麼找尋桃智,豈不就是為了今日、為了找尋那長生不老的秘密?彼時的尹嫦陌並非後來的殷如煦,那時尹嫦陌是真正的尹嫦陌!
一個知曉皇帝秘密的人已經不被信任,那他的下場隻有一個!想到此節,阮夢歡的雙手突然沒了半點力氣,書本掉在了地上。她意識到這一切,彎腰去撿,透過書架的格子,看到了那邊燕奉書的目光,在四目相交的刹那,他的眼中是柔柔的笑意。
世間很多東西都像春雨一般,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一如燕奉書的微微一笑,幾乎奪走了阮夢歡的所有心神,也讓她方才的所思所想,頃刻間飛到了九霄雲外。
書放回到書架上,方才的想法回到了阮夢歡的腦海,而另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令她膽戰心驚。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那……
一出書房,迎麵碰上了阿音。此時,阿音身上穿著阮夢歡特意專門挑選的衣裳,不論顏色形製,都是蘭娘的最愛。
“你在這裏做什麼?”阮夢歡心中疑慮,此時此刻,阿音應該在跟著嬤嬤練習宮中的規矩,而不是在燕奉書的書房外鬼鬼祟祟。
阿音狡黠笑道:“反正也不用遵守,學也沒什麼用!”
“作為那個人的心上人,你自然可以不守規矩,可是這並不代表你能不重視那些規矩!”阮夢歡眼眸微沉,“曆來後宮就是女人的戰場,你若連武器都拿不穩,如何在那不見硝煙的戰場上凱旋?”
阿音語塞,她收起渾身上下的輕浮,一言不發的回去了。
傍晚,太陽餘下昏黃的光芒與世人告別,阮夢歡倚著欄杆,極目遠眺。有個聲音不住的在催促,要她去推斷那個猜測的真假。
能夠重新在這世間走一遭,初時阮夢歡心中歡喜無限,抱著無盡的渴望與迫切的目標。如今回首去看,除了與燕奉書一起時的歡樂,其餘的或多或少都是煎熬與糾結。她不願去懷疑燕奉書,可是背後好似總有一雙手在推動著。
到底什麼最重要?初時的目標,中間的過程還是最後的結果?
眼前一黑,手掌逼近遮住了視線。後頭傳來一個人的聲音,“猜猜我是誰?”
雖然燕奉書有意的偽裝了聲線,可是阮夢歡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她說:“我不知道!也許我並不認識你,從頭到尾都不認識。”說到最後,竟有些感傷。
燕奉書扭轉她的身子,仔仔細細的盯著她的麵容,想要從中發現點什麼,收獲到的隻有那極少的失落與辛酸。
“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燕奉書極其的關切,極其的認真。
阮夢歡不著一語,食指伸過去,停在了他的眉心,“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情欺瞞於我?”
“夫人真神算!”燕奉書笑著,摟住阮夢歡,“方才為夫去妙妙的墳上走了一遭!真要跟夫人彙報呢!”
聽他口口聲聲的“夫人”“為夫”,阮夢歡不由的臉上發熱,這稱呼落入她的心底,就像是有人在撓她的心一般,癢癢的,卻是相當的令人感到愉悅。她伏在他的胸口,做出了管家婆的語調,問:“再沒別的了?”
燕奉書正要說幾句誓言,阮夢歡的那個食指已然溜到了他的唇上。而她的視線也跟著食指,停在了唇上。這樣的動作,以往都是燕奉書的專長,如今怎麼輪到她了?燕奉書不自然的抿唇,抓住了她的小手,意味深深的說,“這裏太涼,你受不住!”
阮夢歡怔怔,眨了眨眼睛,始知自己做了件極其不合適的事情。鬧了個大紅臉,不去看他,低著頭,悶聲說:“再不動身,宮門要下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