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3)

“呼……呼……呼……”

天還沒有亮,風聲大得嚇人,我們便準備動身,何伯告訴我們,今日若是早些出發,晚上便可到墨城,我給焦嬸留了書信,告知她我們已出發,並留了幾樣與陸雲赫在路上買的小玩意作為答謝。

“好冷啊。”我磨擦著手一下跳上馬車。

陸雲赫在我後麵上車,為我披上了披肩,我隻是安靜地看著他,雖才短短二十幾日,我就像是習慣了他的關懷。

“出發勒~”何伯吆喝了一聲,揚鞭出發。

我與陸雲赫並肩坐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卻也不覺得尷尬。隨著馬車顛簸,我慢慢感覺有一些光透進來。推開旁邊的窗戶,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我們正走在朝東麵的山崖邊上,山高視線好,我能看到遠方太陽露出的邊角,微微照著一小片天空,此刻天空的壯觀一覽無餘,是沒有明顯分界的兩種顏色。

“好美。”我對著窗外說。

陸雲赫一聽便把頭湊過來,與我一同看出去,我轉頭看他,能看見有熱氣從他鼻子裏呼出來。

他轉過來看我,輕聲叫我的名字:“禧一……”

“嗯?”他很少,少到隻有一兩次這麼叫我。

“……”他卻沒有說話,我們就這麼互相望著,我看他的目光一會留在我眼睛上,一會留著我的鼻子上,然後我看他輕輕抿了抿嘴。

“怎麼了?”我又輕聲問他。

“沒什麼。”陸雲赫把頭轉向窗外,此刻太陽已慢慢升起,天空已被照亮,這個光芒甚至都有些刺眼。

陸雲赫把頭托在窗戶邊緣,我正好可以看見他的側臉,或許是因為鼻梁很高,他總是給人一種冷峻的感覺。

下午我們便到了墨城邊上,路邊有一家麵館,我們便下車休息。離墨城越近,心裏越有些失落。我覺得我是一個不稱職的妹妹,堇羅正懷著孩兒,我卻一點也不想早些回去。

“三位,打擾了。”有個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頭看,是一個書生裝扮的年輕男子,正朝我們鞠躬行禮,說不上玉樹臨風,卻也清新俊逸。

“何事。”陸雲赫問他。

“請問旁邊這馬車是往墨城方向還是北城方向的,若是北城,可否搭一段路。”男子說話語速平穩,模樣也是謙虛有禮。

“我們是到墨城。”我回答他。

“多謝。”雖聽我們說了不順路,他仍是謙恭頷首。

男子離開後,我有些好奇,仍是朝他那邊看去,見他走到旁邊桌攙扶一位老人。

“爺爺,我們得走快一些,這附近沒有住店的地方。”

“咳……好……”老人佝僂著身子緩緩站起來。

這麼大的年紀哪能步行趕路,我起身走過去詢問年輕男子:“你家爺爺身子不好你何不雇一輛馬車再出發。”

“姑娘有所不知,是雇了,不過走到一半那車夫的馬兒便猝死在山中,我與爺爺隻好繼續往前走,看看路上是否還能遇到同行的人。”

“哦……”我轉頭看向陸雲赫,他朝我點頭一笑,轉身對何伯說了幾句話。我想我與他是有默契的,雖我沒有聽到他對何伯說了什麼,我仍是轉回來對男子說:“馬車也是我們雇的,已到墨城邊上,我們讓給你便是。”

男子一愣,趕緊朝我行禮:“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不必。”

我再轉身的時候,何伯已走到馬車旁邊,將陸雲赫的汗血寶馬單獨牽出來。

“你扶著你爺爺去吧,何伯會送你們到北城的。”說完我就準備離去。

“敢問姑娘芳名。”男子上前一步。

我隻是朝他一笑,沒有作答。

“何伯,後會有期。”我朝何伯揮手。

“後會有期!”何伯應道,然後又繼續策馬前行,馬車駛過我們麵前時,那男子在窗戶中對我微笑。

“上馬。”陸雲赫輕輕拍拍馬背。

“一匹馬,我們怎麼騎?”我看向他。

“你坐就好,離墨城不遠了,我走路。”

“嗯。”我點點頭,躍上了馬背:“你要是走累了就……”

“護鏢時就鏢在身後拖著,我在前麵走。”他打斷我說到。

“你可是把我當做你的鏢。”

“不像嗎。”陸雲赫牽著馬走,我坐在馬背上什麼都不用管。

“快要到墨城了……”我輕輕歎了口氣,發現這樣說有些不對時已經晚了。

“你不願回墨城?”陸雲赫沒有回頭的問。

“……”我思考了片刻,回答:“不想,你呢?”

“我也不想。”聽見他回答的時候心微微一震,想要開口問原因,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慢慢就走到了天黑。離墨城越近,我們之間的氣氛就越是奇怪。心裏像被一塊巨石給壓住,我覺得越來越喘不過氣。

突然看見前麵有通亮的燈火,我知道任我再不願,始終還是到了。

“雲赫,以後……”話到嘴邊,我卻仍是說不出來。

“以後什麼?”陸雲赫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我。

我側身跳下了馬,頂著他的目光走到他身邊,努力讓自己擠出一絲笑意:“沒什麼,想著以後恐怕再沒此機會像這般遊山玩水似的出行了。”

“你想去哪裏。”我們都不約而同的放慢走向城門腳步。

“想去江北,從小聽義父說那裏風景如畫,卻一直沒有機會。”我對他說。

“那邊我運鏢時去過幾次,以後……若是以後有機會,再帶你一同前去。”

“好啊。”我立刻點頭,他的這句話,就像是深海中一根稻草,讓我不至於沉入海底。

“嗯。”

雖然腳步還是很慢,我們仍是走進了墨城,因為方向不同,所以一進城門我們便要一左一右而行。

與君同舟渡,達岸各自歸。

“我……”

“我……”站在分岔口,我們兩個一起開口,又一起停下。

“我走了,謝謝你陪我。”有千言萬語,說出口卻隻有這句話。

“我送你回去。”陸雲赫看著我的眼睛說,我無法拒絕,他的眼睛與別人不同,不止因為褐色,而是像有一種魔力,一觸碰就不可全身而退。

“嗯。”我點頭。

他先我一步走在前麵,往城西方向走。我低著頭跟在他身後,故意把腳步放得很慢很慢,我多希望時間能停在這裏。

“碰。”因為沒有抬頭,陸雲赫突然停下腳步,我便一頭撞到了他背上,一抬頭就撞上陸雲赫轉過頭的目光。他的眼神變得很奇怪,微皺著眉頭。

“怎麼了?”我問他。

“上次我給你的藥膏還有嗎?”他問我。

“有啊。”我一頭霧水,不知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

“傷口痊愈以後記得擦,不然會留疤。”他雖在對我笑,微皺的眉頭卻沒有打開,我正覺得奇怪,剛想開口問些什麼,他便微微將身子側開。

“好的,我……”

他的身子一轉開,我便看見站在前方的江帛玉。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我覺得時間都靜止了,我甚至有些不能呼吸。江帛玉衣著單薄,一件緞麵的青衫隨風飄曳,身後的發絲被吹起。我對上他的目光,他眼神中有疑惑,有怒氣。

“……”我愣在原地,江帛玉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甚至有些想轉身逃掉。

江帛玉突然朝我走來,從陸雲赫麵前走過,卻沒有看他,直接拉住我的手便往前走,我回頭看陸雲赫,他正看著我,說不清那是什麼表情,低垂著眉眼,像是有些失落。

“我先走了。”我對陸雲赫說,他輕輕點頭,隨即又沒了表情。

江帛玉很用力,捏得我的手臂有些疼,我甩開他的手。

“唐禧一……”江帛玉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我。

“事出突然,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我知道他生氣。

“……”他將目光轉向別出,冷冷說出一個字:“走。”說完轉身就朝前走。

“嗯。”我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後走。

走出兩步,我停下來轉頭看陸雲赫,隻看到他牽著馬離去的背影。我覺得那塊石頭壓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我望著他的背影,一步都走不動。

陸雲赫,這一刻,隻要你回頭,我隻要聽你說一句跟我走,我真的可以什麼都不顧,天涯海角,一輩子都跟著你。我可以不管義父,不管自己的使命,隻要你回頭……

“你在看什麼……”江帛玉壓著怒氣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轉頭看向他,還來不及思考,他便牽住了我的手,拉著我繼續往前走。江帛玉的手很燙,燙得我覺得我離他太近都有可能會被燙傷。

“你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江帛玉拉著我往前走,冷冷的說。

“他……”我該怎麼說,我莫名覺得有些心虛。

“你為什麼不叫我陪你。”江帛玉轉頭看我,我把臉轉開,不想對上他的視線。

“我沒有叫他陪我,我是真有要事必須趕去西漠找我大哥。”不知道為什麼,我第一反應竟是想向他解釋。

“唐禧一,再重要的事你也不能不說一聲就自己走。”江帛玉停下腳步看著我。

“我不是給你留信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凶。”

“……”江帛玉無言的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兩個人僵持了片刻,他便又轉身繼續往前走。

怪人,徹頭徹尾的怪人。

我跟在他身後走,他沒有再與我說話。氣氛極僵,我很想開口說些什麼,不過一想起他剛才那凶巴巴的樣子,我就懶得開口,我自己心裏琢磨,我為何非要向他解釋。

走到院外就看到茶花在掃地,江帛玉徑直走進去:“茶花,給你家姐姐燒水洗個澡。”

“姐姐!你可算回來了!傅姐姐,禧一姐姐回來啦!”茶花放下掃帚朝屋內喊,這小丫頭,見她這反應像是我去了很久一樣。

“你也累了,我暫時不與你計較。”江帛玉回頭對我說。

“禧一!”堇羅從房裏走出來,我趕緊走過去。

“怎麼樣,身子還好吧。”

“嗯。”堇羅點頭:“帛玉知道我身子不好,三天兩日的送些補品讓茶花燉湯給我喝。”堇羅朝江帛玉微笑以禮。

“走,進屋裏去,你可別凍著了。”我伸手挽著堇羅,準備往屋裏走。

“爺,快進屋裏坐。”茶花叫江帛玉。

“不了,我先走了。”江帛玉說話時眼睛一直看著我,說完他便轉身往外走。

“禧一……”堇羅用手肘輕輕拐了下我,朝我使眼神。

我裝作沒有看見,轉身往屋裏走。堇羅看拿我沒有辦法,也一起進了屋子。

“他知道你的事了?”我問堇羅。

“嗯,你走後他兩三日就會過來,看你回來沒有,我實在擔心因為我的事讓你與他之間有什麼誤會,隻好如實告訴他。”

“你如此信任他嗎。”

“我的私事是小,江氏地窖是大。”堇羅湊在我耳邊悄悄的說:“況且,我看他江帛玉是重情義之人,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

“嗯。”我點點頭。

“茶花,先去給姐姐燒水。”堇羅抬頭說。

“好,我這就去。”茶花笑盈盈走了出去。

見茶花出去,我笑著對堇羅說:“大哥讓我轉告你,不用擔心,一切有他。”

堇羅接著問:“那他為何沒有與你一同回來。”

“你別擔心。”我握住堇羅的手:“大哥說要去找義父,他說,縱使義父不讚成你們成婚,他也會為你和孩兒負責。”

“他當真這麼說?”堇羅眨著眼睛。

“真的,怎麼,一向灑脫的堇羅也會有這般不自信的時候。”我鬆開手,摸著她的小腹:“現在呀,你隻要安心養好身子,什麼都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