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成人宣誓儀式(1 / 3)

第二節下課鈴響,學生會文體部部長吹響了集合的哨子。

出了教室,張想先去了廁所,等他到了操場,那裏已經集合了很多學生。他們排著隊,鬧哄哄地各說各的話。

天陰著,涼涼的。

高三、八班,七十多名學生,來的不過二十幾名,班上滿18歲的同學並不少,隻是他們忙於學習,不願參加這樣的儀式而已。其中白雲芳十六歲半,王寶珠十六歲多仨月,二人屬於“不該來的也來了”;劉思17歲,他是看王寶珠來了,就跟來了。

王寶珠坐在隊伍的最後麵,劉思站在她旁邊,正討好地和她講話,王寶珠一副帶理不理的樣子,見張想看她,就笑著抬手指指天,張想明白她的意思,衝王寶珠嗬嗬一笑,轉身站在了白雲芳旁邊,他目測了一下,他倆相距大約半米,也就是50公分。張想問白雲芳:“你不到18歲,為什麼來啊?”

白雲芳沒好氣地說:“你管的著嗎?”

張想說:“別人,我管不著;你,我管得著。”

她哼了一聲,不再理他。張想又說:“現在,我不管你;將來,我管你一輩子。”

她不屑地說:“你作夢吧你!”

張想樂嗬嗬地說:“我就愛作這夢。”

她氣惱地說:“作死你!”

接下來,任張想怎麼說笑,她緊繃了俏臉,就是不理他,連哼一聲也沒有了。

天還是那麼陰沉,又刮起了小風,感覺冷多了。

班主任孔尚德,戴副近視眼鏡,上衣口袋裏插著兩支筆,一支是鋼筆,藍水;另一支不是鋼筆,是圓珠筆,紅水。大學畢業不久,他就結了婚,有一個孩子,才三個月大。衣著樸素、近視鏡、口袋插筆,這是典型的名城高中的教師形象。孔尚德抱了孩子來到主席台前,他不是來主持儀式的,主持儀式是不會抱孩子的,他來找張想。

孔尚德找到八班,找到張想,叫他到自己身邊。張想拿手摸孩子的臉,逗孩子,被孔尚德抬手擋開,嚴肅地說道:“別逗了,你的事兒大了,抽空到辦公室找我,我要跟你好好談談。”

張想笑嗬嗬地問:“老班,啥事兒?”孔尚德瞪他一眼,氣呼呼地說道:“回頭再說!”說完,離開了主席台,張想嘿嘿一笑,又回到了隊列裏,他心想:“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主席台上,還是空無一人,隻有一桌一麥克,兩隻大音箱播放著優美的曲子。音樂天賦極高的張想,沒受過一節音樂課的教育,實不知什麼樂器奏的什麼曲子,唯覺好聽而已,想問白雲芳,知道她不理自己,也就沒問。

主席台後,上書“名城高中成人宣誓儀式”的橫幅,紅布黃字,在風中微微抖動。

“你們看麥克風像啥?”有一個男生“嘿嘿”淫笑,接著就有男生跟著他淫笑。張想細看那麥克風,長柄圓頭,稍加想象就知道那男生的意思了。

講話的是卓不群。

卓不群平時愛說個葷話,是個“葷謎素猜”的高手。入學不久,在一次“臥談會”上,他說道:“大家先別睡的,給大家說個謎兒——一個軟,一個硬,一個掰開,一個往裏弄。誰猜著,我請他吃飯!”大家都往歪處想,段成非常肯定地說:“就是說的那事兒!要不是說的那事兒,我把我的‘老二’割了!”謎底揭曉:“扣扣子”!大笑之後,大家嚷著要段成割“老二”,段成“嘿嘿”直笑,當然,他是不會割他的傳宗接代的家夥什的,隻不過,話說大了,自覺不好收場,況且他的口頭禪是“我說話算數”。果然,卓不群將軍段成,說道:“你可是說話算數的人物啊!”大家又笑。段成尷尬至極,張想替段成打圓場道:“我看‘割老二’就算了。不過,處罰是不可少的,段成,你給大家每人買一包方便麵吧!”大家笑說便宜了他。段成忙道:“我給每人買兩包。”張想知道段成家不富裕,板了臉說道:“我說一包就一包,我是老大,我說了算,段成,你想挑戰我老大的地位嗎?”段成笑道:“不敢,不敢。”心裏明鏡一樣,知道張想是為他好。張想一轉話題,笑道:“段成要是沒了‘老二’,你們說他娶了媳婦,怎麼傳種接代?”卓不群等爭著叫嚷:“我去幫忙”、“我學雷鋒”、“我就勉為其難了”、“我免費服務”、“我承諾‘三包’——包睡、包爽、包種子成活”------寢室一片笑鬧聲中,有人推門進來,來人高高大大,正是校長。校長威嚴地問:“剛才誰說話了?起來!”見沒有人動,就說道:“沒人承認,就都起來。”張想一聽,坐起穿衣服,校長又說:“還有誰?他不會是自言自語吧?”段成坐起,穿衣服。名城高中規定:熄燈息聲!張想、段成被校長帶到了辦公室訓話。

在以後的日子裏,卓不群又說了許多類似的謎語,成了大家公認的“葷謎素猜”的高手。

卓不群是“葷謎素猜”的高手,張想是講黃段子的行家。同學們戲稱他們二人是“雙黃”——張想,大黃;卓不群,小黃。張想不喜歡別人叫他“大黃”,說“大黃”是狗,要大家叫他“老黃”。卓不群聽說張想要人叫他“老黃”,說什麼也不許別人叫他“小黃”,就罵道:“誰再叫我‘小黃’,我靠死他後媽!”高三、八班的同學都沒有後媽,也不想有後媽,盡管如此,再沒人叫卓不群“小黃”了,隻是偶爾有人叫張想“大黃”。

卓不群又陰陽怪氣,肉麻嘛地說:“不知道今天這個成人儀式有哪些議程?如果有割禮,就有熱鬧瞧了。”說完,他嘿嘿淫笑。

卓不群白雲芳麵前暴黃口,對張想來說,就是侮辱。卓不群“割禮長,割禮短”的,張想更加氣惱,嘴上說著“叫我給你來個割禮吧”,上去把他抱了個結實,然後對旁觀的男生說:“來來來,扒掉他的褲子,準備好刀子,給這小子做個小手術——他不是要割禮嘛,給這小子割了!”

男生們隻是笑,知道“雙黃”經常鬧著玩兒,他們不信張想會真脫卓不群的褲子,畢竟是公眾場合,因此,站在一旁笑看熱鬧;女生也在一旁瞧熱鬧。

張想說:“你們沒人敢動,我自己來!”

卓不群雙手捂緊褲腰,口裏直告饒。張想成心要讓他當眾出醜,不顧他的哀求,蹲下身子,猛地拉下了他的褲子——天啊,這小子竟然沒穿內褲!

這下,男生笑大了;女生們害羞地別過臉去偷笑,她們大開眼界;其他班的學生聽到笑聲,都往這裏瞧;卓不群反應神速,提上褲子,紅著臉,飛也似地跑了;白雲芳狠狠地踢了張想一腳,嘴裏罵道:“不要臉!”張想小腿吃疼,但心裏洋洋得意。

退伍軍人出身的學生科馬科長坐在了主席台上,通過麥克風維持秩序,聲音洪亮:“安靜,安靜,那一片兒同學別說話了!”馬科長說的就是張想他們。

張想扭頭對還在講話的同學說:“風在吼,‘馬’在叫,請大家不要再說笑!”講話的同學就笑笑,安靜了下來。

當馬科長宣布“名城高中成人宣誓儀式”開始時,恰巧一個小雨點兒落在了張想的腮幫上,涼涼的。

馬科長高叫:“儀式開始第一項:唱國旗,奏國歌!”怎麼沒人笑呢?難道沒人聽出來,還是內心太嚴肅?會場安靜,張想已哈哈大笑,象靜夜裏響起的幾聲鴉噪,他嘎然憋住,那邊國歌奏響,國旗冉冉升起,他趕緊跟著唱“起來------”

雨大了,放眼遠處,雨滴扯著長長的細線從天而降,更糟糕的是,雨中飄灑著潔白的雪花。張想扭頭看王寶珠,花傘下的她,笑靨如花,衝他抬手豎了個“V”。“名城高中,每逢集會,天必下雨”,再次成真,真是邪門兒了!

雖說是春寒料峭,昨天卻是豔陽高照,氣溫高升,以至於很多學生都換上了春裝。相對於天氣來說,張想穿得太少了,一陣雨雪過後,衣服已濕透,貼身的秋衣秋褲粘在了身上,冷冷地,像被冰塊覆著。

風越來越大,橫幅被吹成了弧形;天越來越冷,學生開始發抖。

張想憋氣,咬牙,太陽穴上的兩道青筋蹦起老高,他的身子瑟瑟顫抖。雨小了,雪花卻更大更密。張想跺腳,跺了幾下,怕影響會議秩序,就停下來,看著朵朵雪花,他心想:“那雪花如果是一團團棉花,該有多暖和啊!”

“啊,多美的雪花呀!”花傘下,白雲芳笑吟吟地,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她這話是說給張想聽的,張想不理她,他在忙著運氣抗寒。張想“阿齊”打了個噴嚏,響徹雲霄,惹來會場一陣哄笑。

喇叭裏又傳來退伍軍人的聲音:“同學們,為了鍛煉你們的意誌,證明你們不是弱不禁風的小草,你們要有軍人一樣的鋼鐵一般意誌,撤去你們頭頂的雨傘吧!讓這風雪來得更猛烈些吧,你們將在這風雪之中,步入成年,你們將永遠記住這一天的!”

這聲音傳來,張想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當一頂頂雨傘合上,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堅信“她們將會永遠記住這一天的”!白雲芳的傘也合上了,張想悄聲提醒她,說:“傻瓜,打著傘,別合上,凍感冒就晚了!”白雲芳低聲斥到:“要你管?狗拿耗子!”不過,沒多大會兒,她就後悔沒聽張想的話了。

白雲芳身子凍得抖起來,她硬撐著,就是不打傘,如果不是張想要她打傘,她可能就打上了。自從張想說了那句“打三下,是不是教我三更天去啊”,她就恨上他了,恨不得和他不共用一個地球,更不用說聽他的吩咐了。

張想扭頭看王寶珠,見整個會場就她一人還在打著傘,暗讚寶珠聰明,不過她身邊的劉思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趕走的,但肯定不是被雨水衝走的。張想暗罵劉思沒出息:“在自己心愛的女孩身邊,這是多麼幸福的時刻啊!別說是這毛毛雨、片片雪,就是天打五雷轟,也不能離開啊!難怪寶珠對你不冷不熱。”他看王寶珠,王寶珠衝他盈盈一笑。

馬科長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

會場上,打噴嚏,抽鼻涕的聲音,此起彼伏,男生的渾厚,女生的清脆。張想喜歡清脆的聲音,可他還是冷。

女生腳下紙巾越來越多。白的紙,白的雪,清的涕,清白相映,令人惡心。看著白雲芳的清涕,張想沒有惡心之感,唯覺親切,很想走上前,捧在手裏,聞一聞,嚐一嚐,他想不出那該是怎樣的幸福,很想體驗一下那種幸福,但他沒那個膽量做出來,畢竟是公眾場合,眾目睽睽之下,如果在黑暗沒人的地方,他會捧起來品嚐的。

雨水順著發際留下,張想的鼻涕也流了下來,任他怎麼用力回吸,它就是不回頭,像鐵了心要和情郎私奔的多情的少女。他的手絹忘在了寢室,是昨天換衣服的錯,他一向不用紙巾,沒辦法,隻好手指夾了鼻子,順勢向下一抹,兩根長長的清涕掛在了手指上,如果不是在會場,他會高叫“清水掛麵,誰吃?”環顧四周,他見無處擱置,萬般無奈,隻好彎腰抹在了鞋麵上,同時暗罵自己:“我真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