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有同學悄悄對張想說,這幾天劉華清在偷看課外書——金庸的《天龍八部》。張想一聽,竊喜。張想是個“金庸迷”,聽說誰有金庸的小說,必想方設法搞到手,其手段幾乎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一節自習課上,張想抬頭發現劉華清額頭枕在課桌上,雙手卻在課桌下,心裏就明白了。他一笑,站起,離開座位,悄悄走到劉華清身後,低下頭去一看,劉華清果然在看閑書。劉華清太專注了,竟然沒發覺身後有人。張想一把奪過,劉華清一驚,發覺書被搶,氣急,張口就要大罵,抬頭見是張想,忙改口嚷道:“你搶我書幹嗎?給我!”伸手去奪,張想手臂一舉,劉華清個低,再也抓撓不到。張想斜眼一瞧書皮,果真是《天龍八部》,心中狂喜,表麵上卻不露聲色,一本正經地對劉華清說道:“高三了,馬上要高考了,不準看閑書,沒收了。”劉華清急道:“我看不看閑書,我考不考大學,礙你啥事?!狗拿耗子——你多管閑事。”劉華清罵張想多管閑事,要在往常張想會生氣的,他生氣,後果很嚴重的,劉華清要挨揍的。現在《天龍八部》在手,張想不生氣,反而笑道:“誰叫我是班長?我今天管定你了!”劉華清氣呼呼的,搶書又搶不來,幹急無奈。為了安撫劉華清,也是一個“金庸迷”對另一個“金庸迷”表示理解和同情,張想悄聲對劉華清道:“我看完就給你。”劉華清趕忙求道:“想哥,我先看完,再給你,行嗎?”張想瞪眼道:“敢跟我搶先,小子,你想挨揍啊?!”劉華清知道爭不過張想,隻得認了。
張想捧了《天龍八部》,喜滋滋地回到座位,劉思看了一眼,說道:“看過,好書!初中看的。”說完,繼續埋頭學習。王寶珠轉身過來,翻看了一眼書皮,笑道:“我道是什麼好書的,早看過了。‘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我全看過。”白雲芳要出國,沒了學習壓力,正愁沒好書看,見是《天龍八部》,伸手道:“給我!”見張想不給,又說道:“命令隻說一遍。”張想忙賠笑道:“你一個女孩家家的,看什麼武打小說,找本《烈女傳》看,才是正經。”白雲芳奪過《天龍八部》,照張想頭上就打,張想抬手招架,劈裏啪啦,都打在他的胳臂上。白雲芳笑道:“叫你嚐嚐烈女的滋味,這就是烈女——暴烈的女生。”張想歎息一聲,說道:“烈女已成曆史,這是個沒有烈女的時代。”白雲芳笑道:“這是曆史的進步。”張想爭辯道:“這是曆史的倒退!”一是怕影響同學們學習,二是有了《天龍八部》,急於看書,白雲芳轉身過去,不再搭理張想。眼看到嘴的肥肉沒吃成,張想耿耿於懷,又無可奈何,又不甘心,把頭往前湊了湊,輕聲對白雲芳道:“要不咱倆夥看?”白雲芳衝他搖搖左手,沒說一句話,心全在《天龍八部》上了,張想隻得作罷。
這天中午,張想還和往常一樣,獨坐在教室學習,不大會兒,王寶珠來了,她把五個雞蛋放在張想課桌上,張想看了一眼雞蛋,歎息道:“沒有了精神糧食,我食而無味。”王寶珠一笑,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書,放在張想跟前,張想眼前一亮,驚喜道:“你從她那兒拿來了?”王寶珠不屑道:“天底下就一本《天龍八部》啊?這是俺家的。”說著,又從包裏拿出一隻星形的玉石掛件,笑道:“你要的星星,我給你摘來了。”張想接過,端在手中,感覺沉甸甸的,隻見那星星通體殷紅,晶瑩溫潤,心裏說不出的喜愛,口上嘖嘖稱讚:“真是好東西!”王寶珠笑道:“算你識貨,純天然的;咱這買不到,省會買的。”張想心中一陣兒感激,一陣兒慚愧:王寶珠對他如此之好,他不由得感激;不能報答王寶珠對他的深情,他又感到慚愧。
張想看書快,白雲芳看書也不慢,第二天一節自習課上,張想剛把《天龍八部》還給王寶珠,白雲芳轉身把另一本《天龍八部》放在他的課桌上,從拿書到手,到看完,二人都是一天沒用完。張想拿起書,翻看,悄悄對白雲芳笑道:“你沒在裏麵夾求愛信吧?”白雲芳笑道:“你想得美!”張想歎息道:“我就是那癡情的段譽。”白雲芳轉身過去,不予理睬。
一天,吃中午飯時,白大嫂突然問白雲芳:“芳啊,聽說你在學校談了個朋友,叫個張想什麼的。有這事嗎?”白雲芳吃著她的大米,夾了一口菜,頭都沒抬,笑道:“這準是華強告的密。”白大嫂道:“你別管誰告的密。你隻說有這事嗎?”白局長不等女兒說話,插話道:“我相信咱閨女,她不會談的!不然,能這麼優秀嗎?”白雲芳則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事兒,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夫婦二人同時驚問:“這話怎麼說?”白雲芳笑道:“說我和張想是朋友,是真;說我和他在談戀愛,是假。”說完,端起飯碗,到廚房洗了,漱了口,去樓上臥室了。身後,白大嫂喊道:“小芳,往後離那個姓張的遠點兒!”見白雲芳不答話,又追問一句:“你聽見沒有?!”這句話是問話,聽語氣是命令,言外之意是“不聽話,懲罰你”,這則是威脅了。這是中國家長經常對不聽話的孩子講的一句話。原來,華強不願白雲芳和張想在一起,就把這個念頭告訴給了他媽媽,他媽媽則把他的想法說給了白雲芳的媽媽,白大嫂聽說女兒談戀愛了,男生不是華強,是個什麼張想,她既驚訝又生氣,女兒要出國,為了女兒的前程,她滿口答應華強的媽媽:小芳不會再和張想在一起了!
一會兒,白雲芳下樓來,挎了包就走。白局長問:“小芳,這麼早去學校,你不午休了?”白雲芳笑道:“我去學校找張想。”白大嫂一聽,站起來,要去追打白雲芳,被丈夫一把拉住。白雲芳朝媽媽做了個鬼臉,哈哈笑著跑了。白大嫂回頭問丈夫怎麼辦?白局長道:“下午,我正好有事兒要到她學校。我了解一下情況。”在白幹鋒局長心裏,根本沒把女兒戀愛當成一回事兒,他隻是好奇,張想是何方神聖,竟然入了女兒的法眼?他想見見張想。白大嫂則叮囑丈夫:“給他們班主任說一聲,叫張想離小芳遠點兒。”她這裏管不住女兒,隻好在張想那裏用勁兒了。
下午,白局長從校長辦公室出來時,第三節課已經下課,正是課外活動時間。他推車往校門口走,心裏猶豫,要不要見張想一麵?一扭頭,遠遠地看見白雲芳,正和王寶珠一起,說笑著去了寢室。他沒有喊白雲芳,心裏卻嗔怪女兒沒有看見他。操場邊上,花小豔正在鍛煉體能,白局長推車到她近前,輕聲問道:“這個同學,麻煩問你一聲,你認識張想嗎?”花小豔笑道:“這下你算問對人了,我跟他是好朋友。”白局長嗬嗬笑道:“張想,這個同學怎麼樣?”花小豔笑道:“他呀,‘三好學生’——‘好色好吃好學’的‘三好學生’。”說完,嗬嗬大笑,又忙對白局長說:“這是玩笑話,您別當真。”扭頭轉看四周,見張想在打籃球,手一指,說道:“那個高個就是他。”白局長謝過花小豔,來到籃球場邊上,細看張想,隻見他高高的個子,結實的身材,唇厚,眼睛不大,卻是分外的明亮,似乎正射出光來;傳帶投搶,那籃球打得正在興頭上;身體靈活矯健,龍騰虎躍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張想偶一扭頭,正和他打了個照麵,不覺一驚:“這人好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在打籃球,來不及細想,繼續打他的球了。在和張想照麵的那一瞬間,白幹鋒心中一動,對張想頓生親近之感,有一種要和他交朋友的衝動,趕緊扭轉車把,騎車而去。
第三節下課,白雲芳要回家,王寶珠一把拉住她,要她一起去寢室。白雲芳見是寶珠,說道:“我正有事兒對你說。”手挽了王寶珠胳臂,拉了她遠離了教室,小聲說道:“你說可笑不可笑?我媽非要我離張想遠點兒。”王寶珠驚奇地問:“你媽怎麼知道咱們和張想好?”白雲芳不屑地說道:“還不是華強搗的鬼。”王寶珠不無擔心地問:“那怎麼辦?我們在一起玩,想瞞了華強,也不容易。你媽知道了,是不是要打你?”白雲芳笑道:“寶珠,你想得太嚴重了,我媽再也不會打我了,她就我這一個寶貝疙瘩,她舍得打我嗎?”說完,和寶珠一起大笑。在去寢室的路上,白雲芳眼看前方,王寶珠眼盯腳下,二女攜手,說說笑笑,都沒注意到白幹鋒。白雲芳又笑道:“中午,我來學校時,我媽問我:‘去學校這麼早幹啥?’你猜我怎麼回答的?我說:‘我去找張想。’你看把我媽氣得,她要打我,被我爸拉住了。”說完,二女又嗬嗬大笑。王寶珠笑道:“我爸媽都不管我,也不關心我的學習。我爸是隻要我高興就好;我媽就叮囑我一回‘小心,別吃男孩子的虧’;我姐說:‘學的好不如嫁的好’。我覺得現在挺好的,跟家人在一起,我感覺特溫馨、特幸福。還有你和張想,咱們在一起,我就開心。”說到這裏,禁不住心生感慨,說道:“我真不明白,現在的家長怎麼了?總認為,男女生在一起,肯定談戀愛,談戀愛就影響學習,影響學習成績差,成績差就是壞孩子,這是哪一門子的邏輯?”又抬頭輕聲問白雲芳:“小芳,你說咱們班有談戀愛的嗎?”白雲芳笑道:“你這小妮子,你問我,我問誰?咱倆知道的還不是一樣多嗎?不過,我猜,應該沒有人談。”王寶珠問:“為什麼呀?”白雲芳道:“你想啊,咱們學校是重點高中,同學們都是全縣的佼佼者,心裏都清楚,來這裏是考大學的,不是談戀愛的,談戀愛會不會影響學習?這是說不準的事兒,他們都聰明,不會拿自己的前程做實驗的,你說呢?”王寶珠想了想,笑道:“我想也是。我聽張想說過,男生都是‘橫眉冷對秋波,俯首甘做和尚’。”二女又大笑。白雲芳笑道:“咱們女生也沒那麼多情,誰會給他們臭男生秋波啊!”王寶珠咕嘟了嘴,說道:“我就多情,張想要跟我談,我肯定跟他談。”白雲芳笑著警告王寶珠道:“咱們有言在先,高考前,誰也不準談戀愛的哦!”王寶珠嗬嗬笑道:“人家也就是說說嘛。”白雲芳用手指點了一下王寶珠的額頭,笑道:“小妮子,他早晚是你的。”王寶珠心花怒放,麵色羞紅。說笑著,二女來到寢室,發現寢室門竟然是開著的,推門進去,沒人。二女在寢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來寢室幹什麼,禁不住相對大笑。最後,白雲芳笑道:“我要回家了,晚自習也不上了,我請過假了。”王寶珠笑道:“我上。”白雲芳囑咐一句王寶珠好好用功,就騎車回家了。
白雲芳回到家裏,隻見爸爸在書房看書,卻不知媽媽去了何處?正要問爸爸,卻見爸爸擺手叫她,就趕忙放下書包,歡快地跑到爸爸身旁坐下。白幹鋒嗬嗬而笑,滿麵的春風,笑道:“小芳,下午,我去你們學校了。”白雲芳瞪大了眼睛,問道:“我咋不知道呢?爸爸,你為什麼不找我呢?”白幹鋒笑道:“我看見你和寶珠了,本想喊你們倆的,想想沒啥事兒,就沒出聲。”他停了一下,又說道:“我還見了一個人。”白雲芳急問:“誰?”白幹鋒嗬嗬笑道:“張想。”白雲芳問:“你見他幹嗎?你沒嚇唬他吧?”白幹鋒笑道:“我嚇唬他幹嗎?我沒跟他說話,隻在操場邊上,瞅了他幾眼。”白雲芳鬆了一口氣。接著,白幹鋒問了張想的家世,白雲芳詳細地把張想的家庭情況告訴了他。白幹鋒聽後,想了一會兒,問白雲芳:“小芳,讓張想給爸爸做幹兒子,你覺得怎麼樣?”這想法來得太突然,白雲芳一時沒反應過來,旁邊臥室傳來白大嫂的聲音,說道:“我反對,這叫引狼入室。”白雲芳一愣,站起,說道:“媽,我以為你不在家了。”說著,去了媽媽的臥室,到媽媽身邊,笑道:“媽媽,你就放心吧,女兒不會和他談戀愛的。寶珠看上他了,他是寶珠的。張想很優秀,能給你做幹兒子,是你的福氣。”說完,她又拾起剛放下的書包,興奮地叫道:“我不吃晚飯了。我要去學校,把這個事兒說給張想,看他啥意見?應該沒問題,和咱們家做親戚,是他的福分。”又對白大嫂笑道:“媽,你就等著做幹媽吧!一會兒,我領他來,叫你看看你幹兒子,保你高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