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他,自殺了(1 / 3)

初夏,炎炎的熱意已在心頭滋生,怕熱的人們,早換上了短衣短褲。今天,毛毛細雨,密密的,趕走了剛至的暑氣,天涼涼的,大有江南之感。

一大早,名城高中第四次模擬考試結果,紅紙黑字,在教學樓西牆壁板報上,張貼了出來。一群學生圍觀在板報前,齊仰了頭,瞪大了眼,不無擔心地尋找自己的名字。

王寶珠從不看榜示的,這次破例,她來了。和張想他們打了賭,她怕輸了,倒不是怕輸了請客,花錢她不怕,她怕的是輸了丟麵子,又要被張想嘲笑“女生說大話,不叫吹牛,叫‘吹鼓’”。想想張想說的這話,她就又生氣又好笑。

王寶珠看了榜示,就笑了。

一聽說考試結果出來了,卓不群就慌慌張張跑來,到板報前,被絆了一腳,眼鏡差點兒掉下,他趕忙扶住,走到人群後,又扶了扶眼鏡,仰頭看榜,可是看不清,近視又加深了。他從人堆兒裏往裏擠,到了最前麵,才勉勉強強能看到紅紙上的名字。

他找到高三、八班,直瞪了雙眼,從上到下,一人不漏地看了個遍,竟沒有看到他的名字。高三、八班前二十名,第二十名花小豔,裏麵沒有卓不群。

卓不群以為眼睛不好使,看花了,不顧眼睛澀疼,一名一名地讀數起來:“第一名王寶珠,第二名劉華清------”像幼兒園的孩子數指頭。當他讀到第十九名時,他確信“解名盡處是孫山,賢郎更落孫山外”了,不過,此時的“解名盡處”不是孫山,而是花小豔。他的心一陣疼痛,他羞愧地紅了臉。他沮喪,痛苦,無奈,他想哭。

王寶珠看過結果,就急忙忙找張想。她先去了教室,一看沒有,轉身去了男生寢室。到了張想寢室門口,她不敢進去,遠遠地站在那兒,大聲喊張想的名字。

劉思聽見,從他的寢室跑出來,又跑進張想寢室,出來對王寶珠說:“他不在,他寢室的同學說他被班主任叫走了。”

王寶珠答應一聲,又向辦公室走來。在辦公樓前遇到了張想。

張想看見王寶珠,高聲笑道:“寶妹妹,你牛叉呀!”

王寶珠的臉瞬間紅了,她既幸福又害羞。張想第一次叫她“寶妹妹”,這讓她感到幸福;張想誇她“牛叉”,這這讓她感到害羞。

她故作生氣地說:“大臭蛋,正經點!”又笑道:“你輸了哦,周末你請客!往後,不準再嘲笑我吹------”無論是“吹牛”還是“吹鼓”,她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張想連聲說好,又笑道:“我在‘紅光酒樓’請你!”

王寶珠道:“這倒不必。‘第一鍋’就好,咱們常去的地方。”

預備鈴響起,張想右手搭在了王寶珠肩頭,緩緩地向教室走去。一路上,不知道每扇窗後射出多少羨慕、嫉妒的目光。

二人進了教室,卻見卓不群坐在了白雲芳的座位上。他頭趴在白雲芳的課桌上,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卓不群坐在白雲芳的凳子上,這令張想不快;卓不群要和王寶珠同桌,又令王寶珠不快。

卓不群擋住了路,王寶珠無法進去,她敲了敲桌子,卓不群抬起頭來。王寶珠輕聲道:“你坐這幹啥?這又不是你的座位。”

卓不群站起,讓開路,王寶珠進去,她並不坐下,繼續攆卓不群道:“你走吧!”

如果卓不群是劉華清的話,張想會毫不客氣地擰住他的耳朵,拎走他。自從那晚操場上和卓不群談心後,張想打心裏同情他,後來果見他發瘋般地學習,更是敬服。

卓不群坐了白雲芳的座位,王寶珠又要趕他走,張想不耐煩地對卓不群說道:“小卓,回去!”

卓不群忙道:“我是來向她請教學習方法的。”

王寶珠溫聲道:“我哪有什麼學習方法?不過碰巧考了個第一而已。”又催卓不群道:“你走!”

見卓不群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張想怒喝:“回去!”卓不群紅著臉,極不情願地去了他的座位。

這次考試,無疑似萬噸TNT,不啻如一個原子彈,徹底而又完全地擊倒了卓不群,不久又有一顆氫彈在他身上爆炸,卓不群成了倒黴蛋。

初上名城高中時,卓不群是個開朗活潑,還有點兒小色的小年青。

名城高中是重點高中,名城學子大多誌存高遠,卓不群對自己的要求卻並不高。他安慰自己:“別跟那些學霸們比拚了,上個小中專就行。如果一不小心,考上北大、清華,那是咱祖上積德了。當然,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他上課認真聽講,卻不大願意做作業,看看作業容易,就不寫了,感到有點兒小難,他就做做。在“題海戰術”被奉為神明的名城高中,他很少做課外習題。當別的同學埋頭苦練“黑岡”、“白岡”甚至“花岡”的習題時,他卻利用這個時間讀閑書,有些書還是色色的,這也是“書如其人”了。和同學們閑聊時,時而不時引用書中內容,因此得了個“小黃”的綽號。盡管學習不夠刻苦努力,他在班上的名次卻總在前20名內,這樣下去,實現他的理想,考上個小中專,不成問題。

他也關注女生。他說過:“女生都是美麗的,隻是美得各不相同。”可見其內心之色。在班上,他最喜歡看的,是王寶珠,其次是白雲芳。如果不是張想這位“護花大神”守衛在側,以卓不群的做事風格,定會尋機和這兩個大美女調笑一番的。“護花大神”張想擋在前麵,他隻能感歎“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了。

一切的改變始於他媽媽的辭世。

得知媽媽去世的噩耗時,卓不群哭了整整一下午。尤其是媽媽不讓他靈前盡孝,對他刺激最大,這使他意識到媽媽對他的期望是多麼大啊!

痛定之後,他下定決心:“要學壓劉華清,拿下第一名,一定要考上重點大學,以慰媽媽的在天之靈!”為此,他刻苦了,他努力了,他盡最大努力了,他努力到了人的極限,然,天不遂人願。

離開白雲芳的座位,卓不群回到他的座位上時,上課鈴響了。第一節英語課,老師沒來。高三、八班的同學都很自覺,像一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沒了長官,仍然清楚該幹什麼。教室安靜,同學們各學各的。

卓不群拿出一本數學訓練冊,隨手翻到一頁,隨意看一道題,感覺很難,不會做,轉身問旁邊的劉華清。劉華清看了一眼那題,哈哈大笑,嘲笑卓不群道:“我的個吊哦,這題這麼簡單,你都不會,我靠,你咋考大學啊?”劉華清聲音並不大,可是教室太靜了,每個同學都聽得清清楚楚,有同學就嗬嗬笑了,卓不群的臉“刷”地紅了,他感到無地自容。張想聽見,衝劉華清高聲叫道:“臭屁,咋說話了?!”劉華清笑道:“班長,你不能總把屁掛在嘴上吧?!”同學們都笑了。張想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反擊,王寶珠扭頭笑道:“沒話可說了吧?被鬥敗了吧?”張想嗬嗬一笑,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抬頭對劉華清說道:“好吧,從今以後,我不再叫你‘臭屁’了,改叫你‘夾皮溝好聲音’吧!”同學們一聽,大笑,王寶珠要拿課本砸張想,被張想躲開了。

鬧了一陣,大家消停了,張想叫卓不群道:“小卓,啥題那麼難?拿來,我看看。看看我會做不會?”卓不群拿了那本數學訓練冊,來到張想身前,坐在了白雲芳的座位上,臉色還是紅紅的,心裏依然是氣呼呼的。

張想看那道題,見是:設函數若,則實數的取值範圍是怎麼樣的?張想看題後,暗想:“這道題的確不難啊,小卓不該不會的。”心裏這樣想著,嘴上卻說道:“這道題的確難,難怪你不會啊!”說完,故意裝作思考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起來了,這道題應該這樣做。”接著就給卓不群講了做法。卓不群似聽非聽地聽完,回到了座位上,一會兒,又拿來一道題問張想,張想一看還是數學題,但認真看了這道題後,感覺太難了,實話實說道:“小卓,我覺得這道題太難了,我也做不出來。這道題給我的感覺是偏、難、怪,它有奧數題的難度,卻沒有奧數題的精準與美觀。我建議你別做這類題了。”卓不群“哦”了一聲,拿起練習本又回到了座位上。

卓不群不再看數學,他打開了英語課本。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翻開英語課本了,書已是破書,每篇課文他都已讀得滾瓜爛熟,某些段落,他甚至能背下來。

和往常一樣,他又要默讀課文,和往常不一樣的是,他感到頭撕裂的疼,課文上的英文字母,像一隻隻亂爬的螞蟻,他根本看不清英語單詞,他張嘴大哭:“我這是怎麼了?”

張想和王寶珠對望一眼,都心想:“難道是剛才趕他走,刺激了他?”張想正要站起去安慰卓不群,卻見他嗚嗚哭著跑出了教室。劉華清等哈哈大笑;張想卻大吃一驚。

張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唯恐卓不群有個好歹,跟著追了出來,出了教室,看見卓不群跑進了“讀月亭”裏。

張想走進亭裏,坐在卓不群身邊,關心地問他怎麼了?卓不群哭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的腦子忽然就什麼都不明白了。”

張想安慰他道:“可能是你學習太緊張了,俗話說‘太鋼易折’,你多歇歇吧!”卓不群點頭,說道:“我感覺我不行了。”張想斥道:“什麼不行了?年紀輕輕的,盡說喪氣話。”卓不群道:“我是真的不行了,我下這麼大的勁兒學習,成績卻提高不上去,我的願望恐怕要落空了,我對不起我死去的媽媽啊!”說完,又哭。張想又安慰他,要他到寢室歇歇。卓不群瞪大了眼睛,好像張想的話是在害他似的,說道:“我不去寢室,我要學習,我還要考‘中科大’的。”張想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勞逸結合,才是學習之道。我真的覺得你應該休息。”卓不群喃喃道:“不,我要學習,我要學習。”張想說道:“今天,咱倆誰都不要進教室,我陪你在這歇著,你說,行不?”卓不群說著“我不歇了,也不要你陪”,站起,跑回教室,張想跟著回到教室。在“讀月亭”,在張想的陪同下,卓不群哭說一陣兒,感覺好多了,回到教室,再看書時,一切又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