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1 / 2)

轟然一聲巨響,鐵門被關上了。

漆黑的地下室裏,隻有一盞五瓦的頂燈黯淡地工作,旁邊巨大的冰箱在轟隆作響,烏木酒架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遠處的牆邊,數百個酒瓶整齊地碼放在這些酒架內,其中有一些是真正的酒,陳年的紅酒和幹邑,另外的一些則是程天的特飲。

甘露昏沉沉地躺在一張小鐵床上,被那一聲關鐵門的聲音驚醒,許久,她的手指才能動了動,隨即很快發現那隻手被限製了活動範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的手被一副貨真價實的手銬銬在了床頭。床是黑色的,似乎很有年頭了,床腳的很多地方都生了鏽,床頭有新焊接上去的一個骷髏圖案,床位的圖案則是兩根交叉在一起的大腿骨,這兩個手工製作的哥特藝術品比床身要新很多,看來程天的黑色審美趣味已經波及了這棟建築的每一個角落。床上還擺放著幾個很大的沙發靠墊,大概是程天和姐姐用來休息時坐的地方。床頭附近不到兩米的地方還有個抽水馬桶,甘露可以拖著床走到那裏去。

待了好一會兒,她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這樣昏暗的光線,細細打量起這個地下室來,中間放了一張很專業的電動手術床,皮帶,無影燈,移動邊桌一應俱全,手術台的下麵有好幾個白色的瓷罐,是那種歐洲油畫中出現最多的那種用來盛水的罐子,看起來很幹淨,但甘露還是打了個冷戰,這些罐子應該是用來盛裝血液的。

在地下室的左邊,還有一個白色浴缸,浴缸的上空卻懸吊著一個巨大的鐵架,就像曬魚用的那種鐵架。姐姐在日記裏曾經描述過,所謂“鬼宅”裏“鬼叫”的根源就產生於此,當全身光著身體女孩在痛苦中蘇醒,發現自己竟然被捆綁在懸空的鐵架上,她身下的浴缸裏全是她身上流出的血液,女孩會被嚇得歇斯底裏地尖叫。自從網上“鬼宅”的說法流傳開來後,程天給地下室加裝了隔音設備,現在甘露即便叫破喉嚨也沒有人會聽到。

地下室的右邊,有一個麵積很大的清洗池,大概是一個雙人床的寬度和高度,除了接地的水龍頭還另外有兩個花灑。靠著清洗池旁邊的角落裏有一個木製花架,三層的擱板上放著好幾盆小小的盆栽,看上去,那都是些很普通的形似金針菇小蘑菇。也許這裏太潮濕太陰暗,普通的植物都難以成活,那幾棵蘑菇才會冒出來。

也許一百個平方,也許兩百,模糊的光線下看不清全部,整個地下室裏,彌漫著一種複雜的氣味,聞得久了,甘露可以分辨出裏麵的某些成分:腐敗的臭味,福爾馬林的刺鼻味道,香薰的芬芳,血液的腥氣,還有一些稀薄的香水味和木質牆裙散發出來的黴味。相對濃鬱的氣味,這個空間裏的聲音就顯得單薄得多,除了冰箱的壓縮機的聲音外,就隻有一個有節奏的怦怦聲,甘露的胸口深處,隱隱地痛著,原本屬於姐姐的那顆心髒在劇烈地跳動。這顆心髒又回到這裏了,記憶中最恐怖最血腥的一麵全都是在這裏發生的,在姐姐生命的最後階段,她一定是很厭惡和害怕進入這個地下室的。

程天說,等他的身體徹底複原就會來帶她去做整容手術,然後還要在她身上安裝一個衛星定位的晶片。他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寵物嗎?可以隨著他的性子任意改變麵孔,不論走到哪裏都被他用無形的鎖鏈牽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甘露唯一能做的,隻有讓自己保持冷靜,保持身體狀況,在合適的時候,逃走。

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裏甘露徹底丟失了時間的概念,她抱著枕頭迷迷糊糊地入睡,其中程天進來過兩次,都是來送飯。程天會很柔和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她的臉頰,如果閉上眼睛,他指尖溫熱的觸感會讓甘露以為自己不是在這個該死的地下室,而是身在燦爛的陽光下,躺在厚厚的草地上。

甘露沒有和他做無謂的爭鬥,和真正的瘋子進行辯論是沒有結果的,要想逃離這裏,她必須小心翼翼,先打消程天對自己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