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大老鼠睡了好一陣後醒了過來,悉悉索索地在地板上溜了一圈,新鮮的血腥味讓它樂不可支,興奮地叫個不停。辨明鮮血的來源後,它熟門熟路地爬上了木質天花板,用尖銳的爪子勾著隔音板上的圓孔,然後像個空降兵一樣,跳到了鐵架上,它在女孩細嫩的皮膚上找來找去,很久才選準下嘴的部位。咀嚼的聲音不停地鑽進甘露的耳朵,她用靠墊蒙著頭,可那聲音還是能聽得見。
那個女孩年紀也許跟甘露差不多大,欣長的身體像尊大理石的雕像,皮膚細膩白皙,長發烏黑,秀氣的胸部看起來就像兩隻匍匐的小鳥,隻是,她如同真的雕像一樣,再也不能動了。在程天關燈前,甘露看到了她的五官,很秀美,雖然緊閉著眼睛嘴角卻還帶著淺淺的微笑,大概在做一個美妙的夢。真不知道程天對她做過什麼,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這一睡就再也不會蘇醒。如果人死之後真的有魂魄,如果這個女孩的魂魄現在就在這個地下室裏,親眼看到自己的身體被一直碩大的肮髒的老鼠在吞吃,她一定不會繼續微笑吧。
甘露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可過了一會兒又覺得閉上眼睛沒安全感,而且剛才見到的恐怖景象同樣會在腦海中重複出現,這血淋淋的死亡現場像把無堅不摧的矬子打磨著挑戰著她的耐受極限。不過是見到了一次這種場麵她就覺得精神恍惚,姐姐也是因為實在受不了了,才會精神崩潰的吧。
甘露不想看到同為人類的身體被鼠輩這樣吞吃,她憤怒地抓起地上的盤子朝老鼠用力扔了過去,盤子應聲落地,碎成一堆瓷片,距離太遠,沒有命中目標。那隻老鼠先是被驚了一下,發現對方攻擊失敗後非但不逃反倒得意洋洋地衝甘露吱吱叫了幾聲,然後繼續大快朵頤。
甘露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隻是一隻老鼠而已,她卻束手無策。
人在無助時就會迷信宗教,甘露想起了這句話,也不知道上帝他老人家是否真的能聽到她的禱告,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也隻有禱告了。她的手在胸前緊握,默念著: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凶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
這些甘露是在周傑倫的歌《以父之名》裏聽到的,那段意大利文聽上去很耐人尋味,所以特意去找了翻譯成中文的版本。她本不是基督教徒,這是她唯一知道的禱詞,才念了第一遍,就覺得這段詞跟現在的局麵很不搭,但又想不到更合適的字句,幹脆放棄了。
等待的時間分外漫長,那隻老鼠把肚子吃得滾圓才慢吞吞地爬下鐵架,經過甘露麵前時,它還賊眉鼠眼地瞄了兩眼,那眼神就好像用不了幾天甘露就會成為它的食物。
對於老鼠最初的厭惡和害怕隨著時間的流失而淡去,甘露現在隻想上去用腳踩死它,那隻老鼠很聰明,站的位置不在她的攻擊範圍。有了食物,老鼠暫時沒有太多時間理會甘露,它吃了睡睡了吃,肚子圓滾滾的,身體很快胖了起來。和它增肥的速度相比,甘露也以同樣的速度消瘦下去,她吃的很少睡的也很少,又擔驚受怕,很快瘦得脫了形。
對啊,瘦得脫了形,她欣喜地發現手腕也細了一圈,如果再瘦一點,沒準手是可以從手銬裏掙脫的。她為自己的新發現驚喜不已,但是堅硬的不鏽鋼很快就讓單薄的皮膚破裂了,手背上被刮下一層不小的皮,疼得她倒吸冷氣。連手術覺醒那種十級疼痛都經曆過了,這點小痛她肯定抗得住,忍受著這皮肉之苦繼續努力,手銬艱難地一毫米兩毫米地移動著,摩擦的部位滲出一顆顆細密的血珠,終於可以挪到手掌最寬的部位,隻要過了那個關節就OK了。甘露深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磨掉一塊肉的思想準備。
關鍵時刻,門哐當地響了。鐵門大開,外麵的新鮮空氣立刻趁虛而入,甘露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把已經磨得破了皮的手藏到背後去。
這次響起的有兩個腳步聲。
“親愛的,你終於肯帶我進入你的世界了。就隻是讓我幫你處理屍體嗎?我們之間應該還有其他事可以談談吧,你知道我有多渴望進入這個地下室嗎?我做夢都盼著呢,我會成為最懂你的人。”姚景興致勃勃地說著,揚了揚手中的小包:“伯母呢?她不在嗎?我為她準備了禮物。”
和姚景那張笑顏如花的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程天的表情,嘴角下垂著,全無半點笑意,加上臉上一塊一塊青紫的斑痕,更顯得古怪詭異。
姚景跟在程天的後麵,手裏還拖著個大大的路易威登箱子,樓梯很窄,她穿著三寸半的高跟鞋走得很慢,等到她下樓,程天才打開照明燈。燈光閃爍了一下,立刻照亮了整個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