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軒到得思然可汗輦前,忽地翻身下馬。他一下馬,身後那七個金槍班也同時跳下馬來,姿勢美妙,整齊劃一,七杆金槍同時插在地上,成了一道整整齊齊的屏障。薛庭軒一手已廢,但下馬時卻與旁人沒什麼兩樣。他的長相固然沒有金槍班俊秀,但舉手投足間卻隱然有一種不可一世的氣概,英氣勃勃。而他的坐騎是一匹高頭白馬,更是神駿非常,雖然仆固部亦多好馬,隻怕沒有一匹及得上薛庭軒的坐騎。
他一下馬,忽地單腿在思然可汗輦前跪下,高聲道:“大汗在上,楚國小將薛庭軒有禮。”
他一開口,身後的七個金槍班也齊齊高聲道:“大汗萬安。”
這是練熟了的西原話。他們雖然還不會說西原的土語,但練這一句當然不在話下。思然可汗沒想到薛庭軒竟然會向自己行此大禮,草原上的英雄隻是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或者還有一些英雄會在家中跪老婆,但薛庭軒在仆固部麵前向自己屈膝,等如公然表示依附仆固部之意。他不由大喜過望,翻身從座輦上跳下,迎上前一把挽住薛庭軒的手臂,叫道:“薛大帥,請起請起。”
邊上自有通事傳話。薛庭軒站了起來道:“大汗,我楚國欲向真珠夫人獻上壽禮,以示恭順之心,但阿昌部哈拉虎竟然無視大汗天威,反欲將我等滅口。小將無奈,倉促之下未及請示,便代大汗撲殺此獠,還請大汗恕罪。”
薛庭軒的話經過通事傳譯,意思不變,語氣卻更為恭順。但思然可汗卻覺得薛庭軒這等謙恭又不失身份的口氣更對胃口,草原部落敬的是英雄,如果對方一味謙卑,反倒遭人看不起。他拍了拍薛庭軒肩頭,笑道:“薛大帥,你雖然來得晚了點,但來了就好。”
薛庭軒道:“稟大汗得知,我部一千七百部眾,此番盡已來到,隻是怕驚擾大汗,因此小將請陳老將軍帶隊在外守候。阿昌大逆叛賊哈拉虎首級,以及趁手兵器都已在此,獻給大汗,隻是要獻給真珠夫人的壽禮卻被哈拉虎毀去不少,還請大汗恕罪。”
西原的鐵器不易得,因此鐵器頗為貴重。哈拉虎趁手的兵器是一杆七十多斤的鐵刺棒,不說那是哈拉虎用的,單是這七十餘斤鐵就價值不菲。西原慣例,決鬥時誰贏了,敗者馬匹戰具皆歸勝者所有。沒想到薛庭軒竟會將這些都獻給自己,而他一口一個“恕罪”,更顯得恭順無比。思然可汗又驚又喜,點點頭高聲道:“薛元帥,哈拉虎不識好歹,咎由自取,你做得好。”
此話一出,被士兵押著的亦都赤發出了一聲絕望的慘叫,那些阿昌族婦孺也幾乎同時哭喊起來。思然可汗皺了皺眉,厲聲道:“將阿昌上下,全都哈喇了!”
此令一下,哭喊中更是慘叫連連。西原鐵器不多,許多下級士卒用的都是大木棒。這些木棒打下去,一些阿昌婦孺腦漿崩裂,人卻一時間還不死,隻在哭叫。薛庭軒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不忍,忽然又向思然可汗跪下道:“大汗,庭軒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大汗恩準。”
思然可汗怔了怔道:“薛元帥請說。”
“這些阿昌殘部實無必死之罪,請大汗將他們降為奴從,聽候使用,豈不甚好?”
思然可汗心中一動。薛庭軒這個建議倒的確不錯,這些阿昌殘部大多是婦孺,養在部中讓他們如牛馬般幹些粗笨活累活,年輕女子還可以拿來狎玩,就算死亦不足惜,反正本來就要把他們統統哈喇的。他看了看赫連突利,心想:“突利向來不太願意殺人,多半也會同意的。”正待發令,卻見赫連突利上前道:“大汗,薛元帥確有悲天憫人之心,但阿昌部既已冒犯大汗天威,就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