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嬌脆如鶯啼,鄭司楚呆了呆,扭過頭,卻見石琴仙扶著一個穿著藍布外套,梳了個發髻的老婦正走下樓來,這老婦竟是個盲人。一時間鄭司楚還沒回過神來,心裏隻在不住打轉,忖道:“剛才說話的少女在她身後麼?為什麼不露麵?”一邊程迪文卻深施一禮道:“蔣夫人,有勞您了,迪文實在有愧。”
蔣夫人淡淡一笑道:“不要這麼說,小婦人能在衰年得見程公子妙技,才是我的福份。”
程迪文的妙技,定然就是吹笛了,鄭司楚也想不出程迪文還有什麼別的過人之處。被蔣夫人誇了一句,程迪文臉上也登時光彩照人,多半興奮莫名。鄭司楚看得好笑,他這時也才聽得仔細,那聲音正是蔣夫人發出的。蔣夫人看樣子年紀也不是太大,但起碼過了四十,將近五旬了,卻沒想到她的聲音居然仍舊如此動聽。他正在胡亂想著,卻聽蔣夫人道:“聽說還有一位鄭公子亦是奏笛名手,不知鄭公子是哪一流門下?”
鄭司楚被程迪文硬派了個“奏笛好手”的名目,此時聽蔣夫人說起,不由有點臉紅。程迪文的吹笛之技確實高明,蔣夫人對他青眼有加也難怪。可自己那種笛聲在她聽來隻怕與狗吠差不多,何況還要問自己是哪一流門下。自己吹笛,其實是照著程迪文編的那本書瞎練,難道說“程迪文門下”不成?他瞪了程迪文一眼,躬身道:“蔣夫人見笑,在下本是武人,隻不過初學乍練,難登大雅之堂。”
聽鄭司楚說到“武人”,蔣夫人那無神的雙眼中似乎也閃過了一絲異樣的神情。她微笑道:“鄭公子是武人麼?小婦人當初所見的笛技名手,也有不少便是武人。”
鄭司楚道:“蔣夫人,當真不是在下自謙,我於此道隻是初學,並無什麼心得。”
蔣夫人臉上仍然帶著點淡淡的笑意,慢慢道:“鄭公子,音律之道,亦有別才,非關學也,其實天份極是重要。武人的手指靈活有力,所以武藝高強之人,學笛往往能事半功倍。”她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又道:“程公子,有勞您大駕光臨,請啟程吧。”
請蔣夫人先上了車坐下,程迪文和鄭司楚才上了車。那石琴仙扶著蔣夫人上了車,自己又出來坐到了車夫邊上。雖然共和國號稱人人平等,公子小姐一類的稱謂早已廢止,但蔣夫人卻一如往昔,而石琴仙恐怕也自認是下人,不敢與蔣夫人並坐吧。坐在車裏,鄭司楚正想著,忽聽得蔣夫人道:“程公子,不知那套大曲已編得如何了?”
程迪文道:“別個還好,就是在第三部合唱中,有一段協奏我總是加不好,每次吹來都覺突兀,好像……好像笛孔裏塞了半斤豬油。”
他對這套大曲下了很大的心血,也是今年國慶大典的重頭戲。別個還好,但第三部有一段笛子協奏,因為是他自己吹的,因此更為看重,可是吹出來卻總是與歌隊配合不好,因此才想請蔣夫人聽聽。蔣夫人聽他打了這般一個比方,“撲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的聲音脆嫩無比,光聽聲音,一定會以為那是韶齡少女發出的。她道:“程公子,您不妨先吹給我聽聽。”
程迪文早就想吹了,聽得蔣夫人這般說,馬上從懷裏摸出一支笛子道:“蔣夫人,那我先吹一段,您幫我聽聽有什麼不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