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鳴雷帶轉馬笑道:“原來鄭兄武藝竟是如此出眾!”他原先總認為鄭司楚一介國務卿公子,實是個大少爺,縱然對他印像不錯,也不會有太多的敬意。但見鄭司楚一番出手,方才明白眼前這少年實是平生僅見的槍術好手,心道:“鄧帥的槍法也好,但我看來……似乎還不如他。”這句讚歎倒也說得情真意切。
在戰陣上,出手殺人,鄭司楚亦非一次。但他離開軍隊後,除了那次對抗南鬥諸星君,現在還是第二次殺人,何況殺的又是共和軍人,昔日的同袍。他心中愀然不樂,將如意鉤在地上死人身上擦去鮮血,道:“宣兄,我們走吧,隻怕他們還會追來。”
宣鳴雷道:“這一撥他們铩羽而歸,就追不上我們了。”
確實,東平城派出的追兵,也隻有這一撥才具威脅,後來再派出來,鄭司楚他們去得已遠,大部隊趕來又慢,定然追之不及。鄭司楚見身上已有血跡,便跳下馬回到車前,推開車門道:“母親,給我件換洗衣服。”
鄭夫人見他身上帶血,嚇了一跳道:“司楚,你受傷了?”
鄭司楚搖了搖頭道:“沒有。”他拿過一件換洗衣服,將帶血的衣服換下。此時阿力阿國他們也已將地上屍身拖到一邊隨便掩埋了,奪得的幾匹馬則帶到身邊準備換乘所用。一行人再次出發,向南而去。
果然如宣鳴雷所言,接下來就再沒有碰到追兵,何況他們很快就離開大路,專抄小路走。離得越遠,想要追蹤他們就越發困難,若是離開數百裏,基本上就失去行蹤了。沿途他們休息打尖,隻說是去五羊城省親,路上人見他們中有鄭昭夫婦,倒也不生疑。日行夕宿,非止一日,這一天已出了之江省,進入閩榕境內。
閩榕位於之江與廣陽兩省之間,首府南安城,也是個大城。但鄭司楚一行並沒有從南安城走,而是從西邊小道向南直接進發。這一天到的是個名叫求全的小鎮。鎮名雖叫求全,實不能全,聽說前朝屢番征戰,南安省曾被蛇人盤踞,後來帝國軍與共和軍又屢次在這兒交手,這求全鎮也屢遭烽火,最慘的一次甚至全鎮五千人,隻剩下一百餘個殘存。不過這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經過這幾十年休養生息,求全鎮已漸複舊貌,甚至比當初還要繁華些,雖是小鎮,設施倒也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戲院。原來閩榕一省,方言特異,民眾極愛唱曲。這地方流傳一種名叫“南音”的戲曲,用的是方言演唱,極為難懂,但音調極為動聽。鄭司楚和宣鳴雷兩人去鎮上采辦補給,便見有老人坐在涼亭裏自拉自唱,自得其樂,雖然聽不懂唱些什麼,但聽起來蒼涼古樸,有種說不出的幽遠之意。
買了些肉幹飯幹,鄭司楚和宣鳴雷正待回去,邊上忽地叮叮咚咚向了幾下。鄭司楚還沒怎麼,宣鳴雷眼裏卻是一亮,輕聲道:“好一個三才手!若是小師妹在此,倒可以同去切磋一下。”
鄭司楚聽他說起“三才手”,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他,便是和程迪文在酒樓裏。那回宣鳴雷喝醉了發酒瘋,搶過歌女的琵琶來彈了幾句,本已半醉的程迪文一聽便讚說“三才手”,可見這三才手是一種琵琶手法。宣鳴雷精擅琵琶,才會如此敏感。他心想反正現在也不急在一時,便道:“過去聽聽吧。”
宣鳴雷平生所好,一是酒,二就是音律,其中最擅長的便是琵琶。這些天南下逃亡,每天都辛苦萬分,生怕追兵殺到,現在才算能緩一口氣。酒平時還能喝,但琵琶這東西可不是附拾即是的,聽得琵琶聲便已技癢,聽鄭司楚提議去看看,當即點頭稱好。他們過去一看,卻見聲音是從一個涼亭裏傳來,亭外已圍了一圈人。擠過去一看,卻見有個盲眼的老者正在彈琵琶,身邊是個梳了一根大辮子的女子在唱,也不知唱個什麼。若是尋常唱曲,一曲終了才有人叫好,或者的給錢的,但這女子唱得幾句,邊上的人卻有點頭有搖頭,也有的在歎氣。宣鳴雷也不管這女子唱什麼,眯起眼細細揣摩那老者的三才手手法,鄭司楚卻甚是好奇,見身邊站了個中年人,身著長衫,看樣子是個士人,便道:“先生,這姑娘在唱什麼?”
這中年人倒會說官話,聽鄭司楚問起,笑道:“先生是北邊來的吧?這個是我們閩榕獨有的,叫琵琶書。”
鄭司楚恍然大悟,道:“是唱書啊。”
他從軍的西靖城也有唱書的藝人,還曾經把畢煒的事跡編進書裏。隻是藝人大多無文,隻是口耳相傳地從上輩裏學來幾個套路,所以唱出來的畢煒連他自己都不認得了。他心想雖然西端南安兩城一西一南相隔數千裏,這些民間曲藝倒也頗有相通,隻是口音相差太遠了。中年人卻搖了搖頭道:“不是尋常唱書,她唱的是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