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軍在驚呼,定然是傅雁書遇險了。她急得手足無措,不自覺信手一彈。本也隻是無心之舉,但她琵琶之技已然高絕,便是信手間也自成曲調,正是《一萼紅》的頭一個調子。
這首《一萼紅》她還是好些年前聽得的。那時名滿天下的大詩人閔維丘來訪,父親的兩個弟子都在座,自己因為年紀幼小,未能出席作陪,隻在屏風後靜聽。待聽閔維丘唱起這首與尋常大相徑庭的《一萼紅》,隻覺大開眼界。隻是這首曲子太過陽剛,全然不類尋常,宣鳴雷與她同出一門,彈起來比她要好得多,她彈的話總是嫌弱,因此時常在練。這個時候擔心傅雁書安危,不自覺就彈了出來。傅雁書聽得琵琶聲,心中一定,忖道:“謝天謝地,阿容沒事。”若是鄧小姐出事,那他就算丟了性命也要將這施正碎屍萬段,此時卻一下鬆懈下來。
鄭司楚也聽得了琵琶聲,傅雁書的殺氣卻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雖然這一下紮下去,傅雁書不死即傷,可殺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人,他自覺亦做不出來。他看著傅雁書,手不覺一緩,如意鉤已刺不出去。但他隻頓了一頓,傅雁書卻已覺察出來。他沒想到敵人竟會在這關鍵時刻緩手,自己哪會錯過這機會,雙足一蹬,一聲厲喝,人又躍在了空中,掌中小銅錘疾似閃電,直取鄭司楚麵門。
鄭司楚一時失策,便遭傅雁書反攻,心中追悔莫及。但機會已然錯失,悔也無用,好在現在自己站在船舷上,比傅雁書的根基要穩得多。傅雁書銅錘來得雖快,但他的動作卻能更快,頭一側,如意鉤已撥向錘頭。銅錘與如意鉤相撞的話,因為傅雁書手中是條軟索,並不受力,而自己卻是要十十足足地吃份量,腳下受震,立足不穩,剛才便吃了個虧,現在已不能再這麼做了,隻是用鉤尖去撥。他眼明手快,將錘頭撥到一邊,亦知傅雁書出手快極,這小錘甫收又至,要防他第二次攻上,因此睜大了眼看著傅雁書去向。誰知傅雁書一擊不中,收回銅錘,卻踩著鐵鏈疾退。雖然鐵鏈晃晃悠悠,但傅雁書如履平地,已退回翼舟之上。他不知傅雁書還要做什麼,正有點發愣,卻聽傅雁書高聲喝道:“施正,你發誓不傷一人,我便讓你退去,否則不要怪我魚死網破!”
傅雁書最擔心的是這施正對鄧小姐不利。現在知道鄧小姐安然無恙,他的敵意亦減退了許多,已抱了個自事寧人之心,那王真川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讓他走了也無所謂,何苦為他與這施正性命相撲,萬一這些人走投無路,破罐子破摔,傷及阿容,那他可萬死莫贖。鄭司楚沒想到傅雁書竟然肯放了自己,心道:“原來在他心裏,鄧小姐可比王真川不知重要多少。早知如此,我……”
他先入為主,隻覺自己千方百計來找王真川,對方肯定也是勢在必得,一時竟想不到王真川僅是受連坐之罪而已。這個“早知如此”,便是拿鄧小姐當人質來迫退傅雁書。隻是他心中又覺得不要說自己不能這麼做,若自己若真這麼做了,恐怕結果會適得其反,傅雁書會不顧一切殺上來。方才與他在鐵鏈上過了兩招,鄭司楚已知傅雁書步下的本領不遜於宣鳴雷,和自己也堪堪匹敵,何況他還有許多幫手,現在這樣的結果實可謂兩全其美。他也高聲道:“傅將軍果然了得,我施正佩服之至。既然你給我一條路走,那船上鄧小姐、施管家諸人皆不會有危。”他怕到時自己走了,傅雁書會認為施國強與自己勾結,因此有意提了一下施國強,好替他開脫。傅雁書哪想到這些,隻是哼了一聲,斥道:“枉你一身本領,卻自甘墮落。”話是這麼說,這施正武藝之強,傅雁書亦衷心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