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日,五羊城依計劃抵達東平城下。但計劃中的南北兩軍交鋒並沒有發生,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座空城。能搬的盡已搬空,來不及搬的也付諸一炬,隻剩下一些沒走的城民,本來二十多萬人口的巨城,現在已不滿五萬。東平城,這座名列十二名城的大城,在幾天裏,竟變得如此殘破,以至於東平城民對鄧滄瀾一時間恨之入骨。隻是接下來的事讓人始料未及,原本五羊軍軍紀嚴明,秋毫無犯,但進入東平城後,卻發生了數起搶掠民財的事件。這事一傳來,那些逃走的城民又馬上對鄧滄瀾感恩戴德,覺得若不是鄧帥當機立斷,隻怕留在城中盡要沉淪苦海。鄭司楚和年景順身為左右中軍,聽到這種事,大為吃驚,馬上帶人彈壓,捉拿犯軍。捉到後,經過嚴審,審來審去,那些犯軍說當時見有軍人入民居搶掠。他們乍入東平城,城中幾乎什麼都沒有,一時間軍心鬆懈,這些本來尚能自律的軍人便也有樣學樣了。
審問完畢,該責便責,該打便打,但鄭司楚心中卻有種說不出的痛楚。年景順心裏也很不好受,但大江對岸仍有重兵壓境,不能有絲毫鬆懈。他們並肩走出軍營,兩人一時誰也不說話。
站在城頭,看向對岸。對岸的東陽城燈火通明,江上檣櫓如雲,東平水軍一般絲毫未損。相比較而言,東平城就顯得蕭條冷落,仿佛軍心都一下子低落了許多。年景順半晌才道:“司楚,真想不到鄧帥竟會有這等手段。”
鄭司楚點了點頭道:“我也沒想到。用兵之道,無所不用其極,我們雖然奪下了東平城,其實反而落到了後手。”
年景順忽然笑了笑道:“不管怎麼說,我們總算也得到了大江下遊的門戶了。現在北軍想要南下,再不會那麼容易。”
鄭司楚道:“這倒也是。隻是,方才審問的事,隻怕我們仍是得不償失,已經民心大失啊。”
年景順道:“是啊。真沒想到軍紀竟也會如此鬆懈,我定要對當事的軍官嚴責!”
鄭司楚苦笑道:“阿順,你難道沒想到,這並不是自發的麼?”
年景順怔了怔:“不是自發的?難道有人挑唆?”
“方才審問,誰也沒說是起頭的,都說是見人在搶了,於是他們也去搶掠。這固然不乏是推卸責任,但我也問過遭搶的城民,他們說來搶的人全都一言不發,進門就搶。”
年景順還想不明白,問道:“這又如何?”
“我們軍中,那些士兵滿嘴都是‘丟他媽’的,一聽就聽出來是五羊口音。那些首搶的士兵一言不發,那準是為了掩去口音啊。”
年景順又怔了怔,失聲道:“這也是北軍的計策?”
鄭司楚道:“隻怕便是如此。鄧帥遷移全城,城民自然不會對他有好感。但現在這消息傳出去,城民就會覺得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全能體諒他了。沒想到,鄧帥居然還會用這等攻心之策。”
年景順喃喃道:“真是好一條毒計!我們就昭告天下,挑破了他吧。”
鄭司楚搖了搖頭,低聲道:“沒用的。我們再一說,便成了欲蓋彌彰。這一次兩軍雖然沒有正式交鋒,但我們其實是敗了。而且,說到底,仍是我軍軍紀不嚴,才會遭人挑唆。接下來,仍是要整肅軍紀,慢慢把看法扭轉過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拿到東平城後,該如何守住它。”
年景順道:“是。我馬上召集遲兄和葉兄,一同商議一個對策。”
五羊城的第三代七天將中,水軍紀岑戰死後,由宣鳴雷補上,水天三傑中談晚同和崔王祥還在海上,未到城中,而排第四位的高鶴翎亦仍在南安城協助高世乾整頓軍務,征兵練兵,未曾前來,軍中的是排第三的遲魯和排第七的葉子萊。他們軍銜雖然也不甚高,卻是五羊城的希望之星,年景順也更習慣和他們商議。
正在向軍營走去的時候,一邊突然發出一陣喧嘩,有個士兵看到他們過來,迎上前來行了個禮道:“鄭將軍,年將軍。”
年景順道:“出什麼事了?”
那士兵道:“方才我們進入東平城大牢,發現裏麵還有不少囚犯。”
作為一個大城,自然會有作奸犯科之人,關在裏麵當然也不奇怪。鄧滄瀾將全城搬遷到了大江北岸,倉促之下,多半沒來及顧及這些囚犯。年景順道:“獄卒還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