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著呢。”鄭司楚想著,似乎透過板壁也能嗅到她的體香。自母親去世後,他還是第一次由衷地感到喜樂,隻覺人生雖然苦不堪言,但有失必有得。失去了母親,仍有一個人在關心自己,自己在這世上依然不會覺得孤苦無依。他小聲道:“阿容,你相信緣份麼?”
傅雁容道:“嗯。司楚,如果是一年多前,我也根本想不到有一天會和你在一起。你知道麼?那一回你假扮施正,我還挺惋惜,說這施正樣樣都好,就是長得賊眉鼠眼的,一看就討厭。”
鄭司楚笑道:“你還真是生冷不忌啊,那施正你也要。以後我就天天戴著麵目,改名施正算了。”
傅雁容也笑了起來:“呸!誰看上施正了。隻是那時我沒想到,世上有個人會比我聰明。”
鄭司楚道:“哪裏,小可怎麼算得上聰明。那施正機關算盡,最後還是落進你的圈套,隻得用強才逃出生天。”
他二人隔著板壁調笑,隻覺海浪漸急也不以為苦,反而心中甜蜜。鄭司楚雖曾兩主嚐到失戀之苦,卻從未和女子這般笑談過,傅雁容更是不曾和傅雁書與宣鳴雷以外的青年男子多說過幾句話,在五羊城共處了那麼多時日,一個心懷喪母之痛,一個身為俘虜,思念家人,也沒有說過什麼笑話,現在這樣說來,都覺得人生竟有如此之樂。原來青年男女初沐愛河,全都如此,隻覺除了心目中那個人以外,一切都不值一提,不要說父兄之棄,慈母之喪,就是天毀地滅,也不及片刻的溫存。這一晚海浪漸急,風雨交加,兩人隻隔一層板壁交談,竟說了一整夜,直到東方既白才沉沉睡去。
這場風浪來得及,但也使得船速加快了一倍。第二天天剛放亮,鄭司楚便聽水手敲門呼喚,說句羅島馬上就到,要他即刻起身,準備與句羅人交涉。中原人去句羅,大多由陸路穿過海峽,句羅水軍見到海船前來,萬一以為是島夷來犯,說不定惹出什麼事情。鄭司楚聽得了,馬上起身。他昨天都沒脫衣服,便整整衣冠走上船頭。駕船的是個水軍舟督,名叫包無忌。名喚無忌,這包無忌卻是個一板一眼的人,向鄭司楚說明了現在行程,又道:“權帥,是不是掛旗?”
鄭司楚是代理元帥,包無忌故如此稱呼。在他心目中,鄭司楚這個元帥哪是從權,分明不折不扣是個正牌。鄭司楚拿望遠鏡看了看前方,說道:“先不要掛旗,等句羅水軍近了,直接發號。”
雖然包無忌不知鄭司楚是怎麼用意,但一句話都不多說。他卻不知鄭司楚擔憂的是另一件事。大統製既然可以割讓海靖給島夷,安知他會不會回心轉意,也答應把白蟒山割讓給句羅,換取句羅出兵協助?萬一大統製的人已經到了句羅,自己掛出旗來,消息走漏,句羅王在大統製使者的壓迫之下,連談判的機會都不給自己了。
這時句羅水軍也已發現了這艘無旗海船正向這兒靠近,隻見一艘戰艦破浪而來,靠得近了,那句羅船上有個水兵打過來幾個旗號,包無忌看了看道:“權帥,他們問我們是何許人也。”
鄭司楚想了想道:“就說是失路商船,請求救援。”
這邊信號打過去,句羅戰艦也放慢了速度,看來敵意少了許多。那戰艦引著他們這艘船進了港口,剛一停下,已有跳板搭上來,有個軍官帶了兩個眾人大踏步走上他們這船。一上船,這軍官便大聲道:“我是本港總管樸載國,這船上誰主事?”
包無忌看了看鄭司楚。雖然舟督是他,但鄭司楚才是這些人的首領。鄭司楚迎上前道:“在下中原鄭司楚,請問將軍尊姓大名?”
一聽鄭司楚一口中原話,那軍官敵意也少了許多,行了一禮道:“鄭先生倒是與那位中原名將重名。”
鄭司楚笑道:“樸將軍說的想必正是在下。”
樸載國一怔,眼睛一下睜大了,盯著鄭司楚,好半晌才道:“閣下便是自稱水戰天下第一的鄭司楚?”
鄭司楚聽他說自己是“自稱水戰天下第一”,有點不客氣,便道:“這個談不上,水戰天下第一,應該仍是鄧帥。”他心裏已有點叫苦,因為當初鄧滄瀾曾經援助句羅與島夷交戰,句羅人視其有再生之德,對鄧滄瀾極為尊崇。五羊城裏說自己奪了鄧滄瀾水戰天下之一的名號,鄭司楚自己也明白不過是吹噓罷了,何況身在句羅,自然更為謙虛。
樸載國見鄭司楚這麼說,臉色緩和了些。確如鄭司楚所想,句羅人對鄧滄瀾極為尊敬,不過鄭司楚也沒有想到,句羅人認為水戰天下第一的乃是當年鄧滄瀾的副將李堯天。李堯天是句羅人,他的兒子現在便在句羅為將,在句羅人看來,水戰天下第一的名號,順理成章應該由李堯天之子繼承。或是鄭司楚順口說自己正是水戰天下第一,這樸載國馬上就經對他深懷敵意,但聽鄭司楚如此謙虛,多少也有了點好感,說道:“鄭將軍太謙了。不知鄭將軍此來,所為何事?”
方才包無忌打旗號說是失路商船,但現在鄭司楚已報上名,樸載國也明白這些人不是商人了。中原南北交戰,他當然也早有耳聞,知道鄭司楚此來肯定是有大事。鄭司楚道:“樸將軍,鄭某是奉再造共和聯盟之命,有事求見貴國國王,還請樸將軍傳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