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司楚怎麼都不相信密使會是程迪文,因為他一向不覺得程迪文能有這個能力,但眼前的程迪文相貌沒怎麼變化,神情卻比以前沉穩得太多。好半晌,他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程迪文的雙手道:“迪文,怎麼是你?程老伯還好麼?”
程迪文苦笑了一下道:“先父不幸於日前殉職。”
聽得程敬唐已經去世,鄭司楚又是一怔,說道:“節哀……”
他還想再說兩句,程迪文搶過話頭道:“司楚,我們先不談交情,還是說正事吧。”
程迪文的眼神深邃無比,完全褪去了當初和鄭司楚兩人在軍中時的青澀。鄭司楚隻覺氣息一滯,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他和程迪文算得上生死之交,一起在軍中出生入死,幾年不見,他有滿肚子話想說。可是眼前的程迪文分明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也許,在他眼裏自己也已經全然改變了吧?鄭司楚想說的話已一句都說不出來,也正色道:“好吧。迪文,你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程迪文在椅中坐了下來,長長吸了口氣,低聲道:“司楚,當今戰況,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我也不多說了。你覺得,你們還有贏的機會麼?”
鄭司楚沉默了。他固然可以說“最後勝利必定屬於我們”之類的話,但他也知道這些隻不過是自欺欺人。頓了頓,他也低聲道:“確實,南方已絕無勝機,除非出現奇跡,但仍有一戰之力。”
程迪文點了點頭:“識時務者為俊傑。司楚,此番我前來,便是商議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和談機會,避免再無謂流血。”
這幾句話鄭司楚卻不曾想到。當初他向傅雁書提出和談的要求,被傅雁書拒絕了,現在北軍已占據全麵優勢,沒想到他們主動提出來要和談。他道:“是應急會的意思?”
“我此來,並非是代表應急會。”
馮德清死後,鄭司楚本來覺得按資曆,繼任大統製的多半該是程敬唐,但這才知道程敬唐已去世了,北方一時沒有繼任大統製的合適人選,那麼才要成立應急會吧。這個應急會是目前北方的最高權力機構,聽得程迪文說他並不是代表應急會,鄭司楚又是一怔,問道:“那你代表誰?”
“陸明夷將軍。”
鄭司楚沉默了片刻,說道:“原來是他。他想當大統製麼?可是軍人不得幹政,他怪不得沒有按時出兵總攻,是不準備領兵了吧。”
陸明夷這人很有野心,鄭司楚早就看出來了。他與陸明夷曾經直接對戰,甚至還曾單挑,知道這個年輕將領實是此生從未見過的強勁敵人。如果陸明夷為了想當大統製而放棄兵權,其實倒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臉上沒露出什麼神情,心裏卻是長長舒了口氣。但還沒等他這口氣完全舒出來,程迪文卻搖了搖頭道:“陸將軍並不打算放棄兵權。”
鄭司楚又是一怔,心中有點不安,問道:“難道,他是要廢除軍人不得幹政的戒條?”
“當然不廢。”
鄭司楚皺起了眉。他向來以足智多謀出名,考慮問題也周到全麵,但程迪文說的這一番話卻著實讓他摸不著頭腦。陸明夷到底想了什麼辦法繞過軍人不得幹政的戒條而掌握最高權力?難道再增設一個軍政雙方一把抓的職位麼?可這樣一來,等大統製的人選一出來,雙方的權力無疑會有重複,如果那大統製也是個有野心的人,豈不是要鬧到不可收拾?如果說他廢除了大統製一職,那就是廢除軍人不得幹政的戒條了,程迪文為什麼又說並沒有廢除?
他實在想不通,不由看向程迪文。程迪文並沒有說話,眼神也沉靜得異樣。鄭司楚突然想到了什麼,低聲道:“迪文,難道……難道陸將軍要稱帝?”
這個念頭,鄭司楚自覺也有點匪夷所思。雖然前朝帝國覆滅不過二十多年,很多老人也經曆過帝國時期,但共和製已深入人心,連不識字的老人也能把“以民為本,以人為尚”這八字掛在嘴邊。如果陸明夷想複辟帝製,無疑是逆天而行,隻怕會成為所有人的公敵,說不定北方諸省會因此全部轉向到南方也不一定。陸明夷雖然有野心,但絕非瘋子,因此鄭司楚說出來也覺得有點過份。但程迪文卻點了點頭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