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衣嶺(二)(1 / 2)

吳莫離在山下仰著頭急促地喊道:“修言,快下來,快下來!”

我上學時,也從這個崖下麵經過數次,這個崖高有七八丈,岩石疊疊,荊棘獵獵,一般人根本上不去的。我心裏清醒過來的第一個反應是,我撞邪了!

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崖上下來,吳莫離和幾個喇叭匠慌忙圍上來,扯住我問長問短。是啊,在家裏就我這一根獨苗,若真是出了什麼長短,恐怕這幾個人都逃不了責任,甚至等我爹老了,吳莫離這個狗日的還得給我爹摔老盆。

幾個人看我沒什麼大礙,當下也不敢在待下去,馬上領著我抓緊趕路,並叮囑我別再胡思亂想。魔由心生。

路上,吳莫離小聲的問我:“修言,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此時我得腦子裏老是充斥著那個白衣女人倩然如仙的身影,和那勾魂般的如花笑靨。懨懨地道:“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吳莫離自語道:“娘的,還真讓咱碰上了!我說,你怎麼一個勁的往山崖上爬,我們幾個喉嚨都喊啞了,就是叫不住你……而且爬得飛快!”

我轉過頭,衝吳莫離疑道:“你們喊我了?我怎麼沒聽見?我爬的快嗎?”

吳莫離肯定地道:“快,比猴子還快!”

頓了一頓,吳莫離接著道:“實在沒法了,我就抓起山身上的嗩呐吹了起來,一是想把你喚醒,而來是想把髒東西嚇走,沒成想,瞎貓撞見了死耗子,還真管用!”

我隨口問道:“你吹得是啥?”

“鍾馗捉鬼!”

我不再說話,心裏沒有一絲怵意,相反倒有些怪吳莫離驚了我的好夢。這種念頭我自己也覺得奇怪。

沒有人再說話,樹林裏死一般的寂靜。除了遠處傳來幾聲烏鴉的聒噪,就是我們幾個人的踩在落葉上發出悶悶的腳步聲。

吳莫離走在最後,我前麵還有四個老頭,一個是吹笙的,一個是擊鼓的,還有一個是橫笛,再有一個是鐃鈸手。

我走在吳莫離前麵,不用回頭我也知道,他已經好幾次轉過身向著身後巴望。我知道他向後麵看的的原因,因為我也聽到了,在他的後麵始終有一個腳步聲,我們走的急,她也急。我們緩,她也慢。我沒有轉身,因為我知道她是誰。

好容易捱到鎮上,我看到吳莫離的襯衣背上早已汗涔涔的。吳莫離臉色慘白的衝我笑笑。我知道,這家夥是強衝好漢。

老遠我們就聽見鎮上乒乒乓乓的鞭炮聲和悲痛欲絕的哭鬧聲。循著聲音,我們幾乎好不費力地就找到了米蓉的家。

花太歲是米蓉的爹。此人是鎮上的鎮長,肥頭大耳,膀闊腰圓,這幾年一直經營著幾家鐵粉礦,著實掙了一大筆錢,保守估計也有百十來萬資產,不要說鎮上,就是在縣裏也是數一數二的殷實人家。因為他粗陋的長相和財大氣粗的身價,人們便叫他做太歲。之所以叫他花太歲,是因為這人好色,逢花必采。這幾年黨的富民政策,使得他兜裏的錢向吹氣一般的鼓了起來,也吹鼓了他那顆騷動的心。幾個月前,他在一家酒店裏邂逅了一個小姐,沒幾晚便被那個小姐弄得神魂顛倒,回來後死活拉著老婆去民政局離了婚,第二天便把那個年輕的後媽給米蓉娶進了門。村裏的老百姓恨得牙根癢癢,數落起當年米蓉娘給他一起受罪的光景,背地裏誰人不罵他陳世美?米蓉死了,人們在背後咒罵著花太歲和那個小姐,死的咋不是這兩個東西呢?

喇叭匠一進門,花太歲罵罵咧咧的走過來道:“都他媽的幾點了?該起靈了才到,今天的工錢扣一半!”

為首的鼓手急忙把花太歲扯到一邊小聲道:“我的花爺哎,你就行點好吧,我們路過青衣嶺的時候,也他娘的著了道了,沒把小命擱在那兒就算很不錯了!”

花太歲臉色一變道:“誰?是誰著了道?”

鼓手大爺指著我道:“就是這個小兄弟,他跟你女兒是同學,也執意趕來送米蓉一程。多仁義的孩子啊!”

花太歲轉向我,我連忙從兜裏掏出準備好的黃表紙,裝出很悲痛的樣子道:“叔叔,我來送送花蓉……”說到這裏我裝作說不下去的哽咽樣子。

花太歲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歎了口氣,沒有說話。隻是衝鼓手大爺擺了擺手。鼓手大爺鬆了一口氣,連忙衝幾個人喊道:“快,抻開家夥什兒,敲起來!”鼓手大爺知道,這十塊錢的出場費算是到手了。說完,幾個人就趕緊來到靈棚前滴滴答答崩崩鏘鏘的鬧騰了起來。

我倒顯得一下局促起來,因為我手裏拿著黃表紙,接孝的老人趕忙走過來從我手裏接過黃紙,叫道:“有客到,家屬還禮!”

靈棚裏頓時哭作一團,我也隻得硬著頭皮在米蓉的靈前學著大人的樣子磕了四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