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秦鑒也不知道走了幾天,才蹣跚的回到了蟒頭溝。
我和胖三、吳莫離、大振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搖搖擺擺的像風中的荷葉。
葛秦鑒這一病就是半年。在這半年裏,他沒說過一句話,沒露出一個笑臉,沒見過一個生人,偶爾有人來請,也不過是兩個小小的邪病,都是吳莫離幫著處理了。當然也無非就是個招魂引魄。這最好弄,看了一遍我也就會了。比如,某人受到驚嚇,失魂落魄,夜不能寐,吳莫離就拿上一碗小米,用紅布緊緊地紮緊了,念幾句咒語,倒扣著碗在這個人的頭上轉上三圈,再拿上此人的衣服站在十字路口或房上衝著丟魂的方向扯著長腔自喊自答:“XX,回來吧,家裏等你吃飯哩!……哦,知道了,我正往回走呢。”“到哪了?……哦,到家門口了……到家了,到炕上了……”於是躺在炕上等魂的人便覺得身體忽然輕鬆了,這就是自己丟失的魂魄著體了。
當然,在這半年裏,大振的妹妹香娥倒是隔三差五的來,她不僅包攬了我們所有的洗涮,還兼當起我們的燒飯主廚。我們都清楚,她這是來報恩的,若不是為了救她,葛秦鑒家也不會出了這麼一宗滅門血案。這債,香娥一輩子、兩輩子都還不清。
馬上就八月十五了,我們也想慶祝一下,但這個合家團圓的節日,我們又怕刺激了葛秦鑒。我記得很清楚,八月十四那天下午,葛秦鑒忽然起床了,從屋裏走了出來,呆呆的望著天上的月亮。他心裏想什麼我們都清楚。
在床上躺了半年的葛秦鑒,此時簡直沒了一點人樣,瘦弱的像一根麻杆,眼窩深陷,有點像西域人的大鼻梁更加消瘦。尤其誇張的是,那胡須幾乎和頭發連在了一起,整個人活脫脫就像是一個野人一般。怪不得無影見到他也發出一聲驚呼。
他從屋裏走出來,衝我們笑了笑,叫上大振就走了。剩下我們三個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所以。我們三個人在爭執著去還是不去,最後,胖三道:“如果師傅想讓我們去,早就帶上我們了,之所以不帶我們去,肯定有他的道理。”吳莫離倒不這麼認為:“肯定是去辦危險事了,怕連累我們,所以自己去了。”
聽他這麼一說,我們三個二話沒說,飛一般的追了過去。
葛秦鑒在打大振的帶領下,徑直去了大振的村子五裏鋪子。
大振七拐八拐的領著葛秦鑒在村子裏轉了一通,葛秦鑒還在村裏的小賣部買了一些餅幹點心,最後在一棟紅磚藍瓦的平房前麵停了下來。大振也不敲門,直接就推開門進去了,看來,他對這家人並不陌生。
院子不大,到處是雜草,幾隻蛐蛐在草叢中吱吱的低鳴,惹得倆大公雞貪婪的搜索著。院子中央是一堵不算高的影壁牆,也已坍塌大半,不過,那具泥塑的土地倒安然無恙的居中而坐。一棵棗樹與屋門前早已結了一張大大的網,一隻蜘蛛在上麵忙碌的勞作著。
大振衝我們無奈的笑笑,接著便輕聲的喊道:“七奶奶,七奶奶……”
哦,七奶奶?就是那位傳說會通靈的七奶奶?就是那位我早半夜裏聽到的那個叫江惠蓉的神秘的七奶奶?
屋子裏傳來了一聲低低的老態龍鍾的聲音:“葛秦鑒,進來吧。”
我們幾個都麵麵相覷,是的,如果正如大振所說的,七奶奶已經半身不遂,足不出戶,又是如何知道來的是葛秦鑒?
葛秦鑒倒沒留露出過多的驚訝,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也許是自從妻兒慘死後,他已經變得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了。
我們撩開厚厚的門簾進得屋來,頓時一股陰冷竄到了我得四肢百骸。冷!這是我到這間屋裏的第一個奇怪的感覺。我扭頭看看胖三,他和吳莫離也一樣把脖子縮進了衣領裏。
屋裏很黑,黑的令我想到了羅布泊的地下古墓。
幽幽的聲音從麵前傳來:“葛秦鑒,讓你的這些徒弟出去,我不想外人看到不該看的。”外人?切,我們是師徒。我雖然有些冷笑,但也想急忙從屋裏撤出來,畢竟,這間屋子裏的氣氛可不是我想要的。
胖三吳莫離大振魚貫而出,我剛也要出去,“小子,你留下。”又是那幽幽的聲音響起。不用猜,當然是說我的。但我還是假裝問道:“誰?”
“你!”
我很不高興的留下來,這才看到黑陰影裏,一個瘦小的有些猥瑣的老嫗坐在輪椅裏,像枯樹皮一般的臉上堆滿了難看的笑容。
這就是能通靈的七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