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致遠笑,點頭,也是,這個時候他家門口要是門庭若市,大張旗鼓,拉幫結派那就是找死。以往來張家拜訪送禮的人著實不少,自然是衝著張致遠吏部左侍郎以及內閣學士的名頭來的。如今睿王爺炙手可熱,那些個趨炎附勢、兩麵三刀的小人還有歸順於睿王爺一脈的人自然是不屑和張致遠往來的。張致遠倒還因為這個鬆了一口氣,旁人看不清楚,不代表他看不清楚,而且張家曆來是純臣,隻忠於皇上,這也是他能夠把持鹽政這麼長時間,而且回京後還繼續得到皇上重用的重要原因。如此說出來,還真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安寧戳穿他,他也沒惱,隻道:“這都被寧兒看出來了。”
安寧被說笑了,將茶盞放在桌上,擺了棋盤來,“你既然無聊了,就來下一盤。”
張致遠也樂意,拿著棋子,棋子是玉質的,摸起來瑩潤細膩,觸感頗好。夫妻倆個也曾經下過棋,最初安寧這個初學者自然是比不過大老爺的棋藝,不過安寧勝在時間多,而且空間裏書房包羅萬象,棋藝練就起來也得心應手。不過他們夫妻倆也不急於分勝負,執著棋子說著話。
“對了過五日是傅閣老夫人的壽誕,帖子早早的就送來了。”安寧將一枚潤白的棋子放下,“怎麼在這風頭浪尖上大辦壽誕?”
張致遠自然知道,道:“風頭浪尖?他們若是知道是風頭浪尖,就該避一避,怕是看不清楚罷。看不清楚的豈止他們,之前皇上迫於無奈做出決定讓文武百官推舉皇子,這其中十之六七保舉睿王爺,單就是這點就已經觸動了皇上。下麵的皇子有能力是好的,但若是這能力威脅到那至高無上的皇權,那就——”他放下一子,頓時棋盤上那周圍的白子沒了退路,安寧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壽誕你去不?”安寧又問。
“這是自然,怕是滿京城的權貴都要去的。” 張致遠娓娓道來,“傅家是都城世家,族人繁庶,傅家兩女先後入中宮,傅閣老長子之妻,是順忠郡王之女,次子之妻,是錦陽侯府的女兒,其餘聯姻不說。這些世家高門,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已形成了‘尾大不掉’的趨勢,處置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不過今上確是有魄力之人,江南的世族盤踞長達數十年,還不是讓今上連根拔起了。不過江南盤踞的世族大多是先皇在位時用的人,如今今上登基已達二十年之久,那些人還以為今上如先皇那般仁厚,今上自然不會容忍。而都城這些世家高門,其實在大皇子造反逼宮時,已經鏟除了一部分,便是私下裏站隊站在大皇子那一邊兒的。這就是個缺口,那時候有房家與傅家製衡傾軋,各方還保持平衡,房家一倒,那些世家元氣大傷,這個平衡就被打破了。其中一部分得益,總得要有一部分人失利,不滿將由此產生,當這個不滿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必定會產生內訌。攘外必先安內,但這些世家高門之間由姻親、利益結合在一起,看起來團結在一起,但實際上並不是那麼牢固,一旦是觸動到了他們的利益,他們當然不肯放棄手中的利益,然而皇權至上,今上自然不希望他被世家豪門所轄製、掣肘,必然是要革除這弊端。”
說起來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皇上拉攏權貴豪門,穩固皇權,當這些權貴豪門危及到皇權時,必要時就鏟除豪門,進一步的穩固皇權,隻看是誰棋高一籌了。焉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些世家高門之所以盤根錯節,未免不是因為當權者造成的,先皇仁厚,說的好聽是仁厚,說的難聽點就是沒有魄力,造成尾大不掉的趨勢。今上鏟除盤踞江南長達數十年的世族非但沒有給都城的世家貴族起到了警示的作用,反而是被他們認為是觸動到了自己的利益,他們當然不肯放棄手中的利益,所以今上想要在兩廣開海禁就遭到了這些世家貴族的大力反對。而且這立太子,自然便有其中的意思。這些世家貴族自然是想一個能讓他們得利的太子出來,而不是處處與他們作對,讓他們失利的儲君來。因而有傅家做靠山的睿王爺便是上上之選,再加上今上的皇子實在是不多,成年的皇子就那麼三位,這一眼就能看出高下的,有心人自然是知道站在那一邊兒。今年連連天災,那些禦史言官捕風捉影,說什麼天災示警、天懲天罰的,古人就信這個,自然是有這麼個好契機。然而卻不知道這恰恰引起了今上的進一步不滿,沒有一個人皇帝會在春秋鼎盛時,下麵有一個兒子威勢影響到他的地位,影響到那至高無上的皇權,除了打壓,還是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