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部九兵操的敘述越來越離奇,當他講到大煉蠱師玉羅刹出現的那一幕時,段承德竟情不自禁地追問:“快說,快說,渾身赤luo的玉羅刹又做了什麼?難道是引燃了一次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嗎?”
按照正常邏輯,既然出身於霹靂堂的火神把對方八個人稱為哥哥,八人當然也是來自霹靂堂的,很可能在雪風號上埋下炸彈,展開了破釜沉舟、同歸於盡的一擊。
香雪蘭也笑著問:“對呀,玉羅刹到底握著什麼樣的底牌,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殺入日本人的重圍之中?”
她的笑帶著莫名其妙的森冷寒意,刺痛了葉天的耳膜。
哧的一聲,她指縫裏的刀片一沉,已經沒進服部九兵操的肋下,順勢一劃,頓時鮮血迸流,淌了一地。同時,她左手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半尺高的透明水晶瓶,用嘴咬開塞子,瓶口湊近刀口,先接了十幾滴血進去。
用“笑裏藏刀”四字來解釋她此刻的動作,那可是再合適不過了。
服部九兵操沒有呼痛,也沒有掙紮,連說話的音調都沒變,仿佛那一刀根本就沒割在自己身上,事不關己,毫無感覺,隻是繼續往下說——
在我眼中,赤LUO的玉羅刹如同一尊純潔無暇的玉像,完美尊貴之極。我在大角司令官身邊做事,見過太多日本和中國的美女,其中有很多也向我投懷送抱過,但卻都沒在我心裏留下任何印象。唯有這一次,玉羅刹一出現,就迷倒了我。
“拿下她!”大人物厲聲下令。
拋下武器的警衛們爭先恐後地向前撲去,意圖RAN指玉羅刹的身體。
“六丁六甲,兵解大法——畫地局,出天門,入地戶,閉金門,乘玉轅。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勾陳騰蛇,六丁六甲神將乘我而行。今日禹步,上應天罡,下辟不祥,萬精厭伏,所向無殃。所供者達,所擊者破,所求者得,所願者成。請玉女真君護我,急急如九天玄女道母元君律令!”玉羅刹陡然間雙手合十,拇指頂在雙眉正中,仰天長嘯,急誦咒語。
我始終不敢妄動,手持雙槍,觀察著八男一女的動向。作為服部家族的一名上忍,我早就從千百次生死之戰中鍛煉出了狼一樣敏銳的嗅覺,當危險即將來臨時,我全身的汗毛都一根根倒豎起來。
“不要過去,不要過去,退後!退後!”火神揮舞著雙手,徒勞地大叫著,但沒有一名警衛聽他的,那些習慣了在占領區燒殺擄掠、強搶JIANYIN的警衛們錯誤地把玉羅刹也當成了可以肆意淩辱的普通中國女人。
“丁醜延我壽,丁亥拘我魂。丁酉製我魄,丁未卻我災。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護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鎮我靈,甲寅育我真。”玉羅刹換了一種遲緩滯重的音調,每一個字的尾音都長長地拖著,飄忽而詭異,忽而男聲,忽而女聲,忽而蒼老,忽而稚嫩。
大角司令官在我耳邊問:“怎麼回事?怎麼辦?”
我來不及回答,扯著他的手臂快速後退,衝到甲板上,離開亂哄哄的現場約二十步,舉著望遠鏡遠遠地觀察情況。港口內,海水正在洶湧地翻滾起伏,托著雪風號上下顛簸著。四麵因爆炸而引起的大火仍在熊熊燃燒,煙火照亮了早就變為墨色的海水。
“那個中國女人在搞什麼鬼?”大角司令官仍牽掛著裏麵的狀況。
我苦笑著搖頭,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玉羅刹第三次開口時,不再是正常的中國話,而是一聲接一聲的淒厲長嘯,如鬼哭猿啼,群狼夜嗥一般。接著,現場發出了連續八次巨響,八名蒙麵人全都自爆開來,血肉橫飛,散落滿地。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萬裏河山豈容倭寇鐵蹄踐踏乎?然,犯我堂堂中華者,雖強必誅!”玉羅刹第四次開口時,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柄重重的鐵錘,狠狠敲擊在我心上。望遠鏡中,她驟然飛騰,仿佛中國敦煌壁畫中長袖善舞的飛天,直衝到船艙最高處。
所有人都在仰麵看著她,驀地,碼頭內的深水之下發生了一連串悶雷般的爆炸,雪風號被高高托起,幾乎要躍升到浪尖之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因為那是集群深水魚雷來襲時的特有動靜,以雪風號的艦船防護層計算,很可能馬上遭到艦毀人亡的滅頂之災。此刻,我本該拖著大角司令官向艦尾撤退,跳上救生艇返回碼頭,但我沒有,而是緊握望遠鏡,死死盯著玉羅刹。
“以我清白之軀為藥引,以滿腔怒火淬煉毒蠱,天地人神幽冥鬼魅共鑒:今日在場者,無好下場;入侵者,無好下場;殺我父叔兄弟者,無好下場;辱我母姨姊妹者,無好下場;踐踏我中華國土者,無好下場;五千年中華史書,五萬萬中華男兒,銘記祖宗教訓,奮驚天動地之威,乘斬風破浪之勢——殺、殺、殺、殺、殺!”驟然間,曼妙身姿、如花豔容的玉羅刹半空中變為青麵獠牙、披頭散發的夜叉,瘋狂吼叫,猙獰狂舞,衝向被那群驚慌失措的警衛們保護著的幾位要員。
如果那幾個人死了,大日本帝國的戰鬥力將會遭到致命打擊。我當時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就是“保護大人物、保護帝國要員”。於是,我扔掉望遠鏡,從旁邊的警衛手中搶過一支狙擊步槍,在他腿彎裏踢了一腳,迫使他屈膝半跪,然後以他的肩膀做支點,毫不猶豫地對著玉羅刹扣下了扳機。
我的射擊技術是第一流的,在這種短距離狙殺中,絕不會失手。所以,撲下的玉羅刹立即胸部中彈,如折翼的白鳥,墜入人群之中。而我也迅速衝過去,心存僥幸,想既製服她,又能挽救她的生命。
玉羅刹仰臥在地,恢複了原來的模樣,渾身濺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像是綻放在生宣紙上的臘梅花。
我拔出短槍,厲聲喝斥所有人後退,並毫不猶豫地射殺了兩名企圖把玉羅刹按住的警衛。
“這是已經……計算好的結局,超級煉蠱師的詛咒不在於殺人,而在於用至高無上的智慧,斬斷你們的國運……日本的國運一斷,我們中國……就不會滅亡了……我在怒江之源頭修煉了九個月,終於做到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日本人真的會亞洲無敵嗎?錯了……”玉羅刹的嘴裏有漆黑的血塊落下。
“要想活,就閉嘴別說話。”我試圖阻止她開口。
在這麼多要員、警衛的環顧下,要保全她的性命並不容易,但我情願一搏。
“命運,是命運左右著一切……斬斷命運對於日本國的眷顧,在你們……肆意踐踏中國國土的時候,鎮神頭,格殺三才氣脈……你們就像過了正午的日頭那樣,逐漸落下,直至消失在地平線以下,從扶桑來,歸扶桑去……此刻站在這艘船上的每一個人,都不得好死……人人不得好死,因為在江南霹靂堂‘雷門八虎將’的‘骨肉飛煙蠱’和……和我的……”她說不下去了,胸口的槍眼裏,鮮血汩汩湧出。
大人物和幾個要員都圍上來,麵對手無寸鐵、身無寸縷、奄奄一息的玉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