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煉蠱師(1 / 3)

孔雀忽然開口:“其實,時至今日,玉羅刹仍然是苗疆煉蠱師們的榜樣,她的事跡一定能夠千載流傳下去,永不磨滅。她不畏強權、不避刀劍孤身潛入日方戰艦,以自身化蠱,為拯救水深火熱的中國而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永遠值得我們懷念。不過,她的曆史不容篡改、品格不容玷汙,你懂我的意思,是嗎?”

玉羅刹潛入日艦“雪風號”上的事,葉天已經從服部九兵操那裏聽了個七七八八,這是最終結果,但他還想聽到前因,即潛入雪風號之前發生過的事。

“我懂。”顧惜春陰沉沉地回答。

司空摘星察覺各人的語氣不對,便悄悄收斂了嬉皮笑臉,不敢再出聲。

“無論曆史怎樣變遷,我們大家都是中國人,對於那些為了抗擊侵略者而殺身成仁的英雄們,永遠心懷感激與崇敬。沒有他們,中國人也許早在日軍鐵蹄下做了亡國奴,五千年曆史的泱泱大國,也會支離破碎,分裂崩壞。”葉天淡淡地說。

從晚清、軍閥混戰、民國直至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中國大陸遭受日寇蹂躪近半個世紀,其間湧現出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抗日英雄,一小部分被寫成書、拍成電影電視,傳誦至今,但有另外一大部分卻湮沒於史書之內,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玉羅刹無疑就屬於後者,除了某些江湖人物還記得她,就再也沒人認識了。她那樣的人,往往被“無名英雄”四字代替,非但無名,而且無墓碑、無墳穴、無祭奠,一死百了,人走茶涼。

一瞬間,除了小彩,其餘四個人臉上都露出悲壯蒼涼的神情。他們是各個行業裏的精英人物,若是生在玉羅刹的年代,很有可能也成為抗日大軍中的一員,拚盡全力,阻擊日寇鐵蹄。那麼,抗日英雄的結局大部分都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很少有敲鑼打鼓衣錦還鄉的。

“不管怎麼說,先為玉羅刹幹一杯!”顧惜春舉杯提議,但卻無人附和。

司空摘星裝模作樣地低下頭吃菜,裝作沒看到顧惜春手中的酒杯。孔雀則是扭過臉,冷然置身事外,隻作壁上觀。至於葉天,則繼續保持淡然的微笑,等顧惜春說下去。他不敢沾一滴酒,腦子裏的弦時刻繃緊,隨時準備迎接下一秒鍾就將一觸即發的大戰。

離開大理抵達瀘沽湖,沒有脫險;離開瀘沽湖抵達鹽源縣,也沒有脫險;從鹽源縣城到四大家子墳村再到觀音廟,更沒有脫險。如果連這一點都意識不到,他也就不是海東青了。

顧惜春尷尬地自己幹了一杯,吩咐女孩子再次按下遙控器,幕布上出現了一幅年代久遠的黑白老照片,裏麵是一男一女,並肩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法國梧桐樹下。那男人身材矯健,穿著唐裝,胸口上繡著一柄斧頭,右手環繞在那個年輕女孩子的腰間。

葉天立刻在心底叫出了對方的名字:“王亞樵。”

曆史上的王亞樵有兩個外號,一為“暗殺大王”,一為“民國第一殺手”。從很多資料中可知,他身材偏於瘦小,經常戴一架黑框水晶眼鏡,斯文秀氣,談吐得體,其外表很難讓人聯想到黑幫黨魁、殺手首領之類。

“這位是王亞樵,那一位,就是苗疆永遠的傳奇大煉蠱師玉羅刹。”顧惜春起身,走向銀幕。

照片中的玉羅刹大約隻有二十出頭,留披肩發,戴著發卡,身著當時最流行的女學生裝,在王亞樵臂膀環繞下笑靨如花。照片後背景,是老上海的虹口公園,再遠處可以見到“大日本聖戰祝捷大會”、“淞滬大捷”、“武運長久”等字樣的巨大橫幅。

孔雀凝神看著照片,慢慢地點頭:“不錯,那就是玉羅刹,苗疆各地都有她的衣冠塚,墓碑上嵌著的就是這張照片。但我不知道,照片竟然是從這裏截取的。顧先生,請繼續往下說。”

她與玉羅刹是相隔七十年的兩代煉蠱師,當她出生時,玉羅刹已經成了永遠的傳奇。就像中國人永遠銘記所有抗日英雄一樣,苗疆人也銘記玉羅刹,並奉為效仿追隨的偶像。葉天相信,這一刻孔雀已經將她與段承德之間的愛恨情仇放下。

“這照片拍攝於1932年4月29日,地點是轟動一時的‘虹口公園爆炸案’現場,資料顯示,照片拍攝一小時後,即當日上午的11時,日軍的慶功會主席台被定時炸彈轟塌,侵華日軍總司令白川義則及日居留民會長河端被炸死,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艦隊司令野村、總領事村井等要人受傷,日軍官員傷亡程度為日俄戰爭以來前所未有的。此次爆炸案的策劃者,正是王亞樵。而那時候,兩人剛剛邂逅,正是兩情相悅、情深無限之時……”顧惜春接過遙控器,每按一次,銀幕上便出現王、玉二人深情款款的照片。

曆史記載,1932年3月,中日停戰協議通過以後,日軍準備於4月29日天長節在上海虹口公園舉行慶祝大會。王亞樵得到消息後,著手策劃爆炸會場事宜。慶祝大會規定隻允許日本人、台灣人和朝鮮人參加,於是,王亞樵找到在上海的朝鮮人安昌浩協商,由王提供資金,安昌浩尋找人選,雙方議定後,王亞樵當即派人送去4萬大洋並提供炸彈。4月29日,安昌浩安排手下尹奉吉、安昌傑等進入會場,將暖水瓶炸彈放置在主席台邊上。當侵華日軍總司令大將白川義則上台演講時,炸彈被引爆。這次事件,沉重打擊了駐上海日軍的囂張氣焰,提振了中國軍隊的士氣。

孔雀忽然皺起了眉:“顧先生,可是——”

顧惜春立即回答:“我知道你要問什麼?苗疆煉蠱師一旦與男子發生肌膚之親,她自身的煉蠱術就會大打折扣,豢養的蠱蟲很可能反噬其主。這是煉蠱師最致命的罩門,根本無法解決。你一定奇怪,為什麼玉羅刹與王亞樵相愛,卻沒有影響到自身,仍然在日艦雪風號上展開了‘咒殺之戰’?”

孔雀點頭:“沒錯,那是絕對違背常理的。難道說,她在長時間閉關修煉的狀態下,竟然突破了極限,進入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超能境界?”

男女間的情欲就像饑餓與咳嗽一般,當它來時,無法抵禦;當它走時,無法挽留。孔雀在這種事上栽了大跟頭,一生都糾結其中,無法解脫。段承德的負情,直接將她推入了失去煉蠱術、感情落空的雙重深淵。假如能像玉羅刹那樣,既獲得愛情,又不影響修煉蠱術,該是多麼兩全其美的好事啊。

旁觀者清,葉天一眼看透了孔雀的心事,忍不住在心底冷笑:“人人渴求左右逢源的美事,但哪有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他的目光一轉,瞥見小彩正放下筷子,用紙巾擦幹淨嘴,無聲地站起來。

“顧先生,你請說啊?你快說啊?”孔雀焦躁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顧惜春,仿佛對方的腦子裏就裝著打開寶藏的鑰匙。

顧惜春似乎想要賣個關子,使個眼色,旁邊的女孩子就開門走了出去。

關門之前,門縫裏湧進一陣無影無形的風。葉天下意識地轉頭,盯住女孩子的背影,順便抽動了幾下鼻子,深深地嗅了嗅那陣風裏蘊含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