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你擋死(1 / 3)

“我要去,如果我都不能解開這些謎題,舉國上下,還有誰能擔當重任?”金延浩鼻翼兩側的法令紋陡然深陷,臉上的表情苦澀難當,“葉天,我明白你在說什麼,但你明白心裏在想什麼嗎?”

一瞬間,葉天看清了金延浩肩負著的天大的無奈。單單是無奈也就罷了,但金延浩所處的位置決定了他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去做。

葉天長歎:“去就是死,曾經有太多人單挑月殺手,可是如今,他們都已經躺在墓地裏。我再說一遍,為了雪姬,回頭吧。”他不忍心轉頭看雪姬鼻血長流的慘狀,但他很清楚,雪姬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大概隻有幾十分鍾、幾個小時了。

“我回不了頭了。”金延浩仰麵大笑起來,笑中帶淚,笑聲慘淡。

“為什麼?”葉天伸出雙掌,按住了金延浩的肩膀。

“百靈兒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金延浩終於垂下了高貴的頭顱,肩頭抖動著,像個失戀的大男孩一般無聲啜泣。

葉天一怔,大煉蠱師百靈兒死於瀘沽湖一役中,但她明明是台灣竹聯幫大佬蔣沉舟的人,與黑夜金達萊並無瓜葛。

“百靈兒死了,我的天空中就少了太陽,人生一片晦暗……”金延浩喃喃地低語。

葉天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卻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來開導對方。陷入“情”之魔障的男女很難幡然醒悟,如果一方已死,活著的另一方就更難掙脫自責、悔恨的無形枷鎖,活活將自己困死其中。

“哥哥,我了解你……的事,你犯下的最大……的錯,就是不該把國家命運、政治前途、江湖鬥爭與兒女私情聯係在一起。當年,你安排百靈兒與黛姬同時潛入蔣沉舟身邊,目標是用美人計控製蔣沉舟,第一時間獲取台島黑室的秘密,但那步棋錯得太嚴重,以至於那計劃還未啟動就已經注定失敗了……”雪姬虛弱地喘息著,拚命支撐,不肯就此閉眼。

“我的確鑄成大錯了,孤注一擲,滿盤皆輸,全天下還有我這樣愚蠢的賭徒嗎?雪姬,我已經沒有臉麵渡鴨綠江東去了,更沒有臉麵對白發蒼蒼的老父親。他曾在我身上寄予了那麼多的希望,以為我是國家和民族的棟梁。”金延浩猛地咳嗽了幾聲,雖然急促地抬起左掌捂嘴,可依然擋不住那口疾噴出來的熱血。

血是紅的,他那顆為國為民的心必定也是紅的,但這是在強者通吃的黑道江湖。沒有實力的人,就算吐盡鮮血,咳斷神經,也仍要遭到敵人的踐踏。

“我先出去探明情況,你們等在這裏,不要輕舉妄動。”葉天掌心用力,壓得金延浩彎腰,隻得借勢坐在椅子上。

他沒有把握消滅月殺手,隻知道此刻他若不能挑起大梁,則金家兄妹必死。他可以不顧金延浩的生死,卻不願眼睜睜看著雪姬被殺。更重要的,外麵還有方純等人,通通都有危險。此時此刻,他希望自己是一堵堅實的城牆,替那些他愛的、愛他的人擋住風雨,平安涉險。

“百靈兒為了報仇,甘願做你的女人,可你卻硬生生把她推出去,變成了戰局中的一顆棋子。”雪姬沒有閉嘴,繼續說下去。她的鼻孔中不再有鮮血滴下,蒼白的鼻翼已經變為完全透明的,臉上的紅色紋路再次浮現,把她的五官無規則地分割開來,如一幅鮮血繪成的世界地圖。這不是葉天記憶中的雪姬,而是另外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孩子。

事實上,黃金堡壘就像一隻無比巨大的沸騰之鼎,任何陷落其中的人,都會變得麵目全非,直至墜入毀滅深淵。

“我夜夜夢見她,六道輪回之外,化作永世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是我害了她……”金延浩抱頭哀嚎。

葉天聽懂了金延浩與百靈兒之間的恩怨,不過如今那些人、那些事已經蓋棺論定,屍骨寒冷,再討論誰錯誰對、孰是孰非已經毫無意義。

“哥哥,她一定是在你身上下了蠱,一種使你畢生自怨自艾的蠱。回頭吧,回金剛山去,請那裏的高手替你滅蠱療傷,找回昔日的勇氣和力量……”

葉天後背上忽然湧起了一陣極度的寒涼之氣,因為他再次想到了方純。苗疆煉蠱師們放蠱害人時,他們自己都無法掌控進程,造成的後果千差萬別、千奇百怪。葉天一直都為方純體內的“牛頭馬麵降”而憂心忡忡,生怕那顆定時炸彈會在通往土司大院的行程中爆炸開來。他從不以貌取人,但從孔雀等人的議論中,他深知那種蠱術的厲害,能把美人化為夜叉。如果有一日方純重蹈百靈兒的覆轍,他該如何處之?難道要像蔣沉舟一般孤注一擲、慷慨赴死嗎?

“我能……做到嗎?”他苦澀地強笑著,壓下內心的紛紛擾擾,表麵仍舊不動聲色。

金延浩無力地叫了一聲:“別說了,如果她真的在我身上下蠱,也是我自己願意承受的。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快樂?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乎?就像你,從見到葉天第一眼時就愛上他,到了今天他卻是別人的男人。你痛苦過嗎?你放棄過嗎……”

雪姬一聲長歎,兄妹兩人同是愛而不得,相視苦笑,情緒哀怨到了極點。

葉天倒退著向外走,就在他離開金延浩五步的時候,雪姬猛地彈跳起來,撲在他的背上。同時,狹窄的洞口處驀地有微光一閃,一支弩箭破空而來。

“砰砰、砰砰砰”,雪姬中箭,但隨即連開五槍,子彈全都射進襲擊者的身體裏。不過,就像上次被飛刀射中一樣,撲擊而來的月殺手並未中彈倒下,而是悍勇無比地半空中二次搭箭發射,第二支弩箭釘入金延浩的額頭。弩箭上蘊含的力量極大,連人帶椅一起掀翻,令金延浩轟然倒地。

葉天反手抱住雪姬,禁不住心如刀割。那一箭不偏不倚射中了雪姬頸後正中的大椎穴,一寸長的箭鏃全部沒入皮肉之下。隻幾秒鍾的工夫,原本蒼白的脖頸變得漆黑如墨,並散發出一陣陣濃烈的毒腥氣。

“我可以……我真的可以……我真的可以為你……擋……死……我不怕死……隻是怕你不知道我為……誰而……死……”

雪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箭鏃上的毒瞬間入侵他的身體,此刻連嗬出的熱氣都變成黑色的薄霧了。

“不要說話,不要說話。”葉天低叫著。明知說不說話都無濟於事,但他仍然期望雪姬能在這個世界上多活一些時候,哪怕是幾分幾秒。她舍命救了自己,否則的話,那一箭穿透的將是自己的脖頸。

“沒救了,兩個人都沒救了。”月殺手落地,一隻腳踩在金延浩臉上,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輕蔑。他腰上掛著兩隻對講機,手裏拎著一隻短小精悍的手槍弩。

不必對方提醒,葉天也明白。那支毒箭迅速奪走了雪姬的生命,容不得商量,也無法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