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牽過鳳衣的手,細致。

我摸過寒蒔的手,有力。

我握過木槿的手,溫暖。

我碰過青籬的手,清涼。

我撫過合歡的手,纖寒。

但這些手,都不如此刻攬著我的手讓我熟悉,因為它無數次這樣擁過我,無數次無聲地抱著我,無數次緩慢而輕柔地撫摸我的身體,每一寸。

唯有這個人的手,粗糙。

他並非沒有細致過的時候,而是當初為了兩個人的生存,那細致生生給磨成了粗糙。砍柴、賣炭、挑水,推著小車帶著我上集市,每一日他撫過我身體的手,都比前一日要粗上不少。

我以身體記憶了他手掌的改變,記憶了那段隻屬於兩個人的往事,記憶了彼此最困難的互相依靠,即便之後稍有了起色,他掌心中的繭,卻褪不去了。

記得我曾打趣過他,“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內疚,所以才每日沒事找事做,活生生把這手老繭磨在手上不肯消。”

他癱著臉,麵無表情給我一句,“那你就記著。”

他讓我記著,我又怎麼敢忘,即便在這生死攸關之際,那力量一上腰際,身體就自動尋找到了依偎的位置,靠了進去。

沒有人能讓我這般依賴地縮入懷中,唯有他。

因為我賴了三年,三年都是在他的懷中高枕安睡,之前的一年,白天不曾離開過他的背,晚上沒有離開過他的懷,實在是太熟悉,太了解,太習慣了。

被他保護了太久,也就喜歡上了被他保護的感覺,女子與男子身份的倒置,也唯有我和他能做的如此自然。

這輩子,怕是無法改變了。

即便我愛調戲他,即便他在我調戲的時候不言不語不回應,看似我爭了上風,實則不過是在逗弄中想爭取一絲主動,心理上占點小小的便宜聊以自我寬慰而已。

我與他之間的主導,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一波火藥在身側炸開,他帶著我翻倒在地,兩個人狼狽地滾著,但是我知道,有一雙手,將我抱的死緊,不留一絲縫隙,那四濺的熱氣,沒有能沾上我半分。

耳邊各種轟響猶如炸雷,一聲響過一聲,我被他壓在地麵與他的胸膛之間,那雙鐵臂的力量,讓我的手都抬不起來,隻記得那胸口的溫熱,還帶著汗意。

他,是匆匆趕來的吧?

當那震響終於塵埃落定,那箍在我身體兩側的手才鬆了,我扯下臉上的布,迎麵就是一張臉,懸在我頭頂上方三寸的地方。

他的額頭上沁著大顆大顆的汗珠,隨著他的喘息淌下,滴在我的臉上,他的衣衫上、臉上滿是灰塵,被汗水衝地一道道的。

我伸出手,擦過他的額頭,把那粘在額際的發給捋平,才露出了滿意的笑。

手未抽回,就被他抓著。那癱著沒表情的人皺著眉頭,眉間皺成深深的川字,滿是不悅地看著我。

他一向不多話,也少有表情,我見得最多的便是這個神態了,每當他用這個眼神看我,就代表他對我的做法很深的不滿了,但我通常的做法是……

把手從他掌中重又抽出,按上他的眉心,撇了撇嘴。

以前,我就是以這個表情嫌棄他醜的,明明是個俊美無雙的少年,非要把自己弄的象個憂國憂民的老者,心事重重的。

當初,知他心事重重,卻不願知他心事。

現在伸手,與當初嬉笑間的伸手,感觸卻是大不相同了。

他要麼沒表情,有表情就是這表情,哎……

他眼皮垂下,看著我袖口上汗水帶著灰塵的髒汙痕跡,我笑笑,“習慣了。”

習慣了替他擦汗,也習慣了為他撫平眉宇間的愁緒,沒有任何事會比這個更重要。

“你太莽撞了。”一出口,就是指責。

從來都是這樣,我做什麼他都能挑出錯來,總之就是不對、不好、不行。

“我知道。”我回答的滿不在乎。

“知道你還來?”他口中的指責更深了,“理由呢?”

我能說來的理由是因為對七葉臨走前的懷疑嗎,我本意是想打探她究竟為什麼來去匆匆,更指望能抓到一絲馬腳,看是否能製衡七葉,得到我想要的一雙藥。

我以為她急切,定然會留下絲毫破綻,卻沒想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狽,她以別人昨天用過的計謀馬上再施展一遍,狠狠地向我展示了她的心計。

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看著前方星火燎原,一片荒蕪,很是心驚。

心驚的不是這炸藥的威力,不是僥幸自己逃脫了殺招,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