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小把式驢車帶走鶯哥不見上上簽伊春河源奉上稅銀
大紅門屬於這座城的商業一條街。
整條街都是買賣家兒,各種商鋪林立,幌子與招牌琳琅滿目,這裏要算是城裏最為繁華的街道了。鶯哥在人群裏慢慢地走著,她已經好長時間沒來這裏逛逛了。以前喜歡的一些有名的商鋪和商店都還在,像獨一處飯莊、老一品茶葉店、瑞德興金銀首飾店、添香居醬菜園、大上海成衣店、西雅閣西點蛋糕店、雙囍大戲院、蓋滿城醬肉、唐一刀鮮魚館兒、寇老西兒麵館、唐美人發廊......
這些店鋪,使得這條街,成為了這座城五光十色的帶子一樣。
剛剛從女監裏放出來的鶯哥,她的眼睛不免看得有些眼花繚亂,滿耳朵裏都被各種叫賣聲塞得滿滿當當。高高在上的太陽,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鶯哥就有了一種重回人間的美好感慨。
雖然鶯哥的肚子有些餓,但是她一時又打不定主意進哪家店吃飯才好,這時遠處傳來的一陣有腔有板兒地叫賣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羊肉泡饃,哨子肉,羊湯大餅,香嘴兒暖胃啊!”
鶯哥尋著這叫賣聲走去。
叫賣聲來自街角的一家小店兒,門臉兒很小,店門旁邊的牆上掛著招牌——回回香羊肉。店門口火爐上架著一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鍋裏的羊肉老湯開鍋翻滾,一陣陣的羊湯香味兒從鍋裏飄出來,聞上去很是誘人。店裏麵積不太大,隻能擺下四張小桌子,所以老板就又在店門口放上了一張長條桌案和小凳子,條案上擺放著不少調料。條案已經圍坐了幾個幹苦力的人,他們就著羊湯羊雜吃著大餅喝著烈酒,幾個人全都是一頭的熱汗直流。他們是生活在這座城裏的下層階級,他們都是靠著出賣力氣維持生計,這樣的吃喝也不是經常能有的,從他們臉上流露出來的滿足感,就知道,他們今天已經賺到了明天一天的嚼穀了。(注:嚼穀指食物糧食。)鶯哥的身上沒有多少錢,那些積攢下來的血汗錢,都放在懷春院她自己的房間裏了,懷春院現在進不去了,那些錢自然也就不是她的了。鶯哥看到鍋裏濃白翻滾的羊肉老湯,她的饑餓感迅速加劇。可是鶯哥實在是不想和那幾個袒胸露懷,吃相不雅的苦力們坐在一起,她想了一下,最後走進了店裏,挑選了一張看著還算幹淨的桌子坐了下來。
“您要點什麼?”
係著白色圍裙的小夥計馬上過來對她熱情地問道。
“小哥,給我來一小碗兒羊雜湯,再來一份大餅。”
鶯哥望著小夥計的笑臉低聲說道。
“好勒!一小碗兒羊雜湯,一份大餅。”
小夥計大聲對後廚吆喝著。
鶯哥以前在懷春院當頭牌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樣的小店兒裏吃東西的。人就是這樣一種動物,好的時候,對著錦衣玉食還要挑挑揀揀,要是沒有了那樣的好日子,白菜蘿卜也能吃出個好滋味來。,鶯哥的桌子正好靠著窗口,在等著吃的東西端上來之前她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外麵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突然,她的眼睛一亮,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丁寧妹妹!”
鶯哥趕緊跑出店門,對著已經走過去的丁寧大聲喊道。
“哎,是鶯哥姐呀,你也出來了呀!”
丁四十轉回身看到鶯哥後一臉的驚喜神態。
“我還奇怪,這城裏還有認識我的人。”
丁四十跑過來,拉住鶯哥的手興高采烈地說道。
“我是今天早上被放出來的,說是袁大總統下的什麼大赦令。”
鶯哥抑製不住自己的高興,看著丁寧紅著眼睛說道。
“太好了鶯哥姐,我還想著,過幾天買上些好吃的東西去看你呢。”
“你吃飯了嗎丁寧?”
“還沒吃,我想著賣了這些茶雞蛋再說。”
“那就和我一塊吃吧。”
鶯哥從丁四十的手裏搶下裝著茶雞蛋的籃子,拉著她的手一起進了羊湯館兒。
“鶯哥姐,你也在這樣的地方吃飯啊?”
“吃飯還挑什麼地方,能吃飽不餓就行了。”
鶯哥淡淡地回答道。
“丁寧你吃點什麼?我請你客。”
鶯哥大方地對著丁四十問道。
“不用鶯哥姐請我,我今天早上賣雞蛋賺到錢了,我請你!”
“嗬嗬,傻妹妹,賣茶雞蛋能賺幾個錢?”
“誰說的?一家大戶今天老太太過八十大壽,找我買了二十幾個紅雞蛋呢,你看這不是錢嗎?!”
丁四十從衣服兜裏拿出一大把銅子兒給鶯哥看。
“這些哪夠啊,嗬嗬。”
鶯哥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鶯哥對於丁寧的熱情直率感到十分地可愛。
這時候,小夥計把鶯哥的羊湯和餅子端上了桌。
“那我也要和她一樣的吧。”
丁四十好些不好意思地對小夥計說道。
“今天的羊雜和醬羊蹄兒做的很好,您不來點兒?”
小夥計介紹著說道。
“不要了,我也要一小碗兒羊湯一份餅就行。”
“好嘞,再上一小碗兒羊湯,一份大餅。”
小夥計都是沒有因為她點的少而顯出不高興來。
“鶯哥姐,你一會兒是不是還要回懷春院去?”
丁四十故意裝作不知道懷春院已經被查封門兒了。
“回不去了,門兒都被他們給封了,媽媽和天寶都被趕出城了。”
鶯哥憂鬱地望著窗外說道。
“那怎麼辦啊你?”
丁四十同情地眼神兒追問她道。
“回不去就不回去了唄,反正我早就在那裏呆夠了,懷春院又不是什麼幹淨修身的地兒。”
鶯哥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溫和地看著丁四十低聲說道。
“那你想好要幹點什麼了嗎?”
丁四十說話的時候,把放在她麵前的胡椒粉瓶向鶯哥跟前兒推了推。
鶯哥拿起胡椒粉瓶,向她碗裏的羊湯加了一些,又拿起勺子慢慢地攪拌起來,碗裏的羊湯隨著她勺子的攪拌,慢慢旋轉出一個小小的旋渦。
“我在女牢裏跟你說過了,不行我就回老家去了,人挪活,樹挪死,這句老話我還是知道的。”
鶯哥邊說話,邊把餅子撕成小塊兒,放入湯中。
“那鶯哥姐,那你的東西和私房錢都不要了,全都白扔在懷春院了?”
“丁寧妹妹,已經沒有可能的事情,我們就不去再想了,想來想去,還不是一樣的結果,那樣的話,隻有添加無謂的煩惱。”
這時,丁四十的羊湯大餅被端了上來。
兩個人就低頭無語地吃了起來。
一個看上去隻有七八歲大的小男孩跑了進來。
“老板,給我來一份兒羊肉餡餅。”
說著話,他把手裏攥著的錢遞給了老板,並且拽著老板的胳臂,趴在他的耳朵邊低語了幾句。
老板隨後看了一眼正在吃飯的鶯哥和丁四十一眼。
男孩拿著幾張羊肉餡餅興高采烈地跑出了店。
“這是您二位的紅燒羊肉拌羊雜和羊蹄筋兒。”
老板把三盤兒菜放在了她們的桌上。
“老板,我們沒有要這些呀?”
鶯哥看著桌上端上來的誘人的紅燒羊肉羊雜跟蹄筋兒,不無奇怪地對著老板問道。
“老板,你上錯了吧?我們可沒有錢吃這些!”
丁四十也抬起頭對著老板大聲地問道。
“沒上錯,已經有人給你們付過錢了,而且不光這三個菜,你們要的羊湯大餅,有人都替你們結完賬了。”
老板笑著對她們解釋著說道。
“已經替我們結完賬了?”
鶯哥更加奇怪地問他道。
“誰給我們付的帳啊?我怎麼沒看見他(她)人呢?!”
丁四十覺得這裏麵一定有什麼蹊蹺,所以她著急地追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