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金

高羅佩(1910—1967),荷蘭著名漢學家,著有《大唐狄公案》等書。本故事根據他的作品《跛腿乞丐》改編。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節,一大清早,浦陽縣令狄仁傑就已經接待了大批的拜賀者,天已見黑,才送走最後一位叫林子展的富商。

月上枝頭,衙院裏外已掛滿了燈籠,狄仁傑的三個孩子正在花園裏把玩著一個繪有八仙畫像的大燈籠。這時,參軍來報,城北有一個老乞丐跌死在一條幹涸的河溝裏,頭撞破在溝底的大石上。說來也巧,這乞丐正好跌死在林子展家的後街附近。

狄縣令點點頭,送走了參軍。猛見牆上閃出一個老者的身影,拄著竹杖一拐一瘸地向他走來,突然一閃便不見了。狄公嚇出一身冷汗,仔細查看,身邊並無他人。狄公雖不信鬼神之說,但也覺得事有蹊蹺,心中一動,找來參軍,一起去看那個老乞丐。

一間偏室,老乞丐的屍體就躺在一張長桌上。死者年齡在五十上下,皺紋凹陷很深,但臉廓有棱有角,嘴唇上還蓄著整齊的短須,左腿畸態萎縮,向一側拐翻,顯然是有很嚴重的腿部殘疾。

狄公又細細查看死者的手,發現雙手柔滑細潤,連繭殼都沒有。參軍將屍身翻過來,狄公仔細查看腦勺上的傷裂處,用手絹在傷口輕輕擦拭,發現傷口處有細沙和白瓷屑末。

狄公斷定這人不是乞丐,也並非失足跌下河溝,而是被人殺死後扔進河溝的!他向參軍問道:“這兩日有沒有人報家人失蹤的?”

參軍想起,富商林子展家的坐館先生王文軒歇兩天沒有回館了。

狄公立刻來到林府,詢問林子展得知死者確是教書先生王文軒,此人從京師聘來做教師已有一年時間,平時十分節儉,出門也隻在附近活動。他以前曾有家小,後因妻子忌妒心重,便休了。

了解大致情況之後,狄仁傑在管家的陪同下,到了王文軒的住處。房內陳設十分簡陋,隻有幾件家具,牆上掛著好幾幅水墨蘭花,筆勢疏淡,十分有聲色。管家說王文軒非常喜歡蘭花,可奇怪的是他房裏一盆蘭花都沒有。狄公拉開書桌抽屜,隻見空白紙箋,並無錢銀,又打開衣箱,裏麵除了些破舊的衣衫,隻有幾文散錢。並且王先生離開後,就沒人再進過這屋。

查驗完畢,狄公便辭別林子展,一行人直奔一位名叫梁文文的女子家中。因為狄公聽說這位梁小姐原先在京師是名歌姬,她積下私房錢替自己贖了身,潛來浦陽想找一個合適的富戶成親,最近和金華縣的羅縣令非常親密。

梁小姐的宅舍離這裏不到幾十步路,途中還經過了那條幹涸的河溝。

狄縣令和參軍謊稱是替羅縣令帶信,混進了屋裏。坐下之後,狄公便注意到窗前的三層花架,那花架很高,每一層上都擺著一排白瓷花盆,盆內栽著蘭花。狄公故作驚訝地說:“喲,頂層中間的那一盆花枯萎了,能否取下讓我看看?”

梁文文忙搬來一架竹梯,搭在花架上,吩咐狄公在下麵扶定竹梯腳,自己小心地爬上去取下那白瓷花盆。狄公接過那盆枯萎的蘭花看了半晌,道:“梁小姐,原先那隻白瓷花盆哪裏去了?”梁文文一怔:“什麼意思?”

狄公正色道:“就是梁小姐用來砸破了王文軒腦袋的那隻白瓷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