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3)

二十章

深秋的一天,廣仁走出河邊的茶館來到織布廠,這是他唯一留下的廠子。

自抗戰開始他就停止了其他業務,隻留下這一個織布廠讓韓繼業經營著,自己給死死的拴在村後的窯廠。

李雲章的寶貝疙瘩讓他寢食難安。那是共產黨花大價錢買來的,僅自己就貼進了五千大洋,共產黨的大人物都看的那樣重要,他自是不敢怠慢。他更為擔心的是,一旦讓鬼子知道,他全家人的性命就難保了。他隻有盡心看護,不敢有絲毫馬虎,白黑都守在哪兒,連家也顧不的回,好在一直平安。

廣義帶人倒騰兩個晚上,才從窯廠搬走。至於搬到哪裏他連問也不問,一年來,擔驚受怕讓他像送瘟神似的送走這些“寶貝”,連看都不願再看一眼。

但最後還是留下一個尾巴。那天夜裏哥哥把他拖到一邊悄悄地對他說“那包炸藥還不能搬走,要留在你這裏,那邊放起來不安全,人們對這東西沒有認識,和他們也不好解釋,一旦不小心發生意外就麻煩了,我看還是放在你這兒安全些,你想想辦法放到一個穩妥的地方”。

廣仁皺起了眉頭,他從心眼裏不願招惹這些東西了,他們就像一貼膏藥,沾到身上就揭不下來。好在隻是不起眼的一口袋炸藥,雖然李雲章說他性子烈,如何如何重要,但要藏還不算費事。於是他答應了“好吧,我找個地方藏起來,這事隻有你我知道,你是知道李同誌如何重視這玩意的”。

廣義看著弟弟如此嚴肅,笑著拍拍廣仁的肩頭“這些日子讓你受累了,你藏好後好好的歇息歇息”

廣仁沒費多大心思就找了一個好地方,他在窯洞門口挖了一個深坑,把炸藥放到瓷缸裏,上麵用油布包好,反反複複包了好幾層,然後埋到地下。第二天,為了防備漏水還在上麵盤上雞窩,雞窩上麵為了防水,又蓋上一塊青石板,這樣在外人看來多了一個雞窩,誰也不會起疑心。

廣仁看著自己的傑作,心裏念叨著“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有就是無,無就是有,誰能想到會藏在這裏麵”。深喑此道的廣仁打著自己的算盤,明年喂上幾隻雞,讓他變成真正的雞窩。過幾天窯庫裏放上草,以後就是盛草、喂雞的場院屋,越破爛的地方越沒人動心思。

廣仁藏好那包東西,回到家好好歇息了幾天,才出來溜達溜達,散散心。

廣仁去掉了心事,一身鬆懈的來到織布作坊。

已經是深秋,庭前甬路兩旁怒放著菊花,閃著冷豔的光彩,煞是好看。窗前是頹勢盡顯的美人蕉,東窗前是一簇鮮紅的,西窗下是一簇黃色的。殘了的花片在秋風中皺皺巴巴的搖曳著,依然是殘花敗紅了,幹枯的底葉在秋風中嗚咽著。這是廣仁在戰前種上的。

一個怒放一個頹廢,像極了現在紛亂的形勢。

韓繼業才看完漿紗工藝,端著紫砂壺在喝水。

看到廣仁到來,韓繼業愣怔住了,少頃驚喜道“啊,是東家,快快,你請坐”。

等到廣仁坐下,韓繼業又打趣道“哈哈,你早該來看看了,老在窯廠修煉,都快成仙了”。

廣仁是有苦難言,苦笑著說道“好了,以後我就常來看看,和你聊聊大天,可把我憋死了”。

其實韓繼業心中有數,他是參與過這事情的,深知內情,也不好再問下去,忙拿賬本向廣仁回報生意和經營的情況。

廣仁擺擺手“我來就是玩的,我不操那心,戰前那麼大生意你自己都綽綽有餘,現在這個小作坊還要我管,我才不操那個心”。

廣仁和韓繼業閑聊了一會就走了,他要走走看看,這一年多來把他憋壞了,他心裏快要長毛了。

廣仁邁著悠閑的步子走在村中大道上。

秋空寥廓,孤雁戾叫。

廣仁抬頭看天,一隻孤雁匆忙向南飛去,一聲淒楚的鳴叫傳來,這讓本想消遣的廣仁憑添了一股難言的惆悵。

現如今,哥哥廣義領著隊伍幹的風風火火,盤龍村大戰後獨立營擴展成獨立團。兩個兒子也都是聞名鄉鄰的英雄,他們可謂是威風八麵精神抖擻。本在戰前就名震昌城的自己,已落得行單影隻孤家寡人,就像天空中孤飛的大雁。

廣仁不由得長歎一聲,“唉”,與空中落雁的戾叫做著呼應。

廣仁踱著步子,忽然聞到一股濃鬱的香氣,熟悉的味道,這是槐莊秋後特有的鹵味異香。

在槐莊,秋後茶爐子會有一種特有的野味——鹵野兔。秋後野兔個大體壯,人們會用各種方法捕獲野兔,或者是土炮打、或者機關抓、或者是走狗攆。人們把逮到的野兔賣到“茶爐子”。“茶爐子”的主人收購後加上多年的老湯,利用燒水爐子的餘火慢慢的熬燉,有時燉一天一宿,甚至更長時間,一直到肉爛湯濃,年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