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2 / 3)

“奧,我知道了,你是讓他先接下這差事,把鬼子打發走,先糊弄著鬼子,是吧?”還沒等孟建強說完,廣仁就明白了其意。

“對啊,就是這個意思,主要是我們現在分身不得,這樣拖下去不是辦法,不能讓鬼子這樣糟蹋下去,所以先應付著,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由我負責”。

孟建強接過韓繼業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肚子咕咕的叫著,麵露難色的說“二叔,你這裏還有飯嗎?我餓了,好壞糊弄一頓就行”。

已是深夜,聽說他還沒吃飯,韓繼業大吃一驚,廣仁更是從杌子上跳起來“怎麼不早說,到現在還沒吃飯,那怎麼行,好好吃一頓,郝秀才的事你就別操心了,你先歇歇,我給你做飯去”。

一會的功夫,一大盆香噴噴的燴火燒端上來,看著那閃著油花,飄著碧綠青蘿卜絲的燴火燒,孟建強的喉頭不由得滑動著“真餓了,饞死我了”。

廣仁又端出一碗蒜拌蝦皮和一個鹵兔子腿,笑著“這全是你的,先將就著,等鬼子消停了,我請你坐席”。

孟建強哪顧的回話,早已狼吞虎咽的吃起來,口裏吃著含含糊糊的點著頭,算是給廣仁做了回答,廣仁見狀便勸道“你慢慢吃,不夠咱再做”。

孟建強在那裏埋頭吃,廣仁和韓繼業在邊上看著,孟建強吃相難看,像幾頓沒吃過東西。

廣仁看著他想起兩個兒子昭文和昭武,早已和他們失去了聯係,會不會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都是孩子,廣仁不由得內心一陣陣發酸。

廣仁一口氣答應下來的事,其實是個難題,郝秀才是個讀書人,讀書人認死理。他認準了凡是漢奸最後沒有好下場,還會殃及子孫。在槐莊,廣仁是最體麵的人,麵子也最大,可任憑廣仁怎麼解說他就是不答應。

連續兩個晚上動員無果。第三天晚上,廣仁看實在說不動他,就合盤端出孟建強的計劃。臨走時使著氣激將道“我大哥當初說你骨子裏沒改讀書人的本性,是個正派人。看來我大哥把你看錯了,你哪有讀書人的樣子?不曉事理,良莠不辨毫無擔當,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堵著氣走了。

第二天早上,廣仁還沒起來郝秀才就來了,一進門就瞪著布滿血絲的眼嚷嚷道“你說我那時真是鬼迷心竅,多收你幾十塊大洋幹嘛,還稀裏糊塗的和那個大煙鬼攪到一塊,唉,如今我悔得腸子都清了,你們兩個一塊來給我上夾板。他是個漢奸要給鬼子交差,這倒也罷了。你是出名的明白人,怎麼也沒完沒了,算了,不說了,我答應了”。

廣仁看他來的這樣早,就知道事情有門,一臉的歡快“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白人,總歸是讀過書的,就是識大體”。

郝秀才一擺手“你甭給我灌迷魂湯,我有條件”。

“你說,什麼條件”。

“我要你們給我寫證明,要寫明白我是為了全村人的生計和性命才答應的,還要寫明白我是在共產黨安排下才去的,要注明我不是漢奸,要一式四份,我一份我兒子一份,你這個中間人一份,共產黨自己保留一份,否則我不幹”。

廣仁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分明是一夜沒睡想好了的,難為的說“寫這麼多份數不好吧,一旦走漏了風聲對你也不安全”。

“不行,必須要這麼多份,要不我就不幹”,郝秀才一口回絕,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

“好吧,我和他們說說,盡量讓他們出證明”。

郝秀才這才緩下口氣說道“孟東家,別怪我不給你留麵子,也別怪我多事,這事情太大了,鬧不好真的就會弄假成真,到那時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人們口口相傳就會眾口鑠金,說著說著就成了真的,這樣的事史不絕書,有口難辨,我會成為千夫所指,還會殃及子孫的”。

郝秀才仰天長歎神情黯然,他說“你不知道,我家從我祖父往上都是打短工的,是先祖父和先父累死累活供我念的書,好不容易考中一個秀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眼看就要鄉試了,可大清說完就完了,秀才也就不算事了,我他媽的像是做了一場夢,清秋大夢!夢醒了,我的心也隨著死了,你說我還能幹什麼,像我這種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生意不會做。從此後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作踐自己,可那都是瑣碎之事無關節義。你說說,如今你要我唱一出這樣的戲,還要扮個白臉,我能不慎重嗎?”。

郝秀才變得莊重肅然“可在氣節大義上我是不會含糊的,我也想好了,我郝某人少年得誌,十六歲考中秀才成為廩生,名震昌城。後又半世荒唐,如今老了老了,也該為槐莊父老做點正事了,我就下一次地獄,為眾人擔當一回,也不枉今生來陽間走一遭”。

說完又換了一貫的不在乎樣,像是卸下了一身的包袱。

聽到他如此的決絕,抱有壯士一別的意味,廣仁大受感動,當即就鞠躬致意“廣仁以前曲解了先生,還是我大哥看到準,我大哥那時就說先生是不拘小節,但書生本色不改。望先生海涵”。

郝秀才哈哈一笑“你不必這樣當真,這不挺好嗎,應了菩薩道,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啊?哈哈,孔夫子的門生歸入了釋道,人生無常啊”。

郝秀才說完就要往外走,臨走時又叮囑道“別忘了為我作證,像我這種人除了圖個名聲還能怎樣?沒有了,僅此而已了,至死也會為名所累”。

郝秀才不等廣仁回答就踽踽獨行而去。

這一番肺腑之言說的廣仁心神搖曳感歎不已,更沒想到的是郝秀才一語成讖,後來真的就義在大槐樹前。

郝秀才這邊同意了,可那孟繼璿卻找不到了,孟建強安排薑其貴和範世三他們找遍他的親戚,三姑六姨都說沒見到。後來還是區中隊偵查員在一個大車店裏找到他的,他躲在哪兒做短工混飯吃,為的就是躲避這件事。

孟建強親自登門說服,他就是一句話“我不幹,你們愛找誰找誰”,說完把頭一耷拉,夾到兩腿之間再也不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