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拂曉時分,膠萊河畔。
交通隊在偵察連的迎接下渡過了暗橋。
廣義和前來送行人員做著交割,送行部隊是膠東獨立團,交接人員對廣義說“我們李付旅長向您問好,並讓我轉告您,這次一定要謹慎,此次任務異常重要,不得有任何閃失”。
廣義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李雲章在河東向他揮手致意。李雲章親自護送,廣義意識到這次任務的份量。
廣義返身帶交通隊疾奔而去。
交通隊的隊長是一個和廣義年齡相仿的老同誌,沒有甲級任務他不來,幾次護送也相互熟悉了。廣義了解到:他姓馬是隨許司令來到膠東的,當初從晉西來膠東也是走的這條交通線,也是獨立營護送的。原是膠東老一團的團長,身經百戰,是軍區首長親自點名讓他到交通隊的。
在路上馬隊長悄悄告訴他,這次任務異常重要,帶的貨格外多,是上級迫切急需的經費,上級要求我們不惜一切代價保證安全送到。
廣義看看走在隊伍中間腰間鼓囊的小夥子,比以往多了幾倍。護送的交通隊員也格外謹慎,前出警戒和斷後人員分工明確,都是虎目環視,殺氣騰騰。
他們一路急匆匆的來到濰河東岸,陳飛龍早已等在那裏,焦躁的兜著圈子,走來走去。
廣義帶交通隊安然渡過河,陳飛龍長舒一口氣,這是他萬分擔心的地段,隻要到了河西區就好說,在河西段他早有重兵埋伏,不怕鬼子來。
時已過晌,部隊行至一個水塘前,水塘碧水悠悠,長滿密集的蘆葦和蒲草,正是隱蔽歇息的好地方。廣義抬頭看天,空中豔陽偏西,屈指掐算行程已是過半,和馬隊長商量一下,在此打尖小歇,迅速吃點幹糧,然後啟程,在傍晚就可以護送出界。
馬隊長一聲令下,部隊悄然止步,紛紛坐下,拿出幹糧正待要吃。突然,剛要解開肚帶的“火飛紅”騰空陡立,一聲嘶叫,劃破才長空,驚的廣義從地上一躍而起“有情況”。陳飛龍被騰空的“火飛紅”綴的一個前蹌,待“火飛紅”落地後,心疼的撫摸著她的額頭,“別慌‘老夥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做好準備了”。
那“火飛紅”像理會了他的話,搖著頭“噗噗”的噴著他。
廣義和陳飛龍不由得四目相視,會意的點點頭。
交通隊馬隊長眼裏放著異彩,“好一批駿馬,真是羨煞人也”。
這人也有意思,大驚之下竟說起戲文,他說完看看廣義再看看陳飛龍,不待他們解釋,善解的說道“良馬通人性,這樣的事情在戰場上時常遇到,屢試不爽靈驗無比,我們這就出發”。
廣義還沒來得及作答,遠處便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來人說放羊的哨兵報告,上午有大批偽軍到了北窪灘地,兵分三路,分別由東、中、西三路向北開進,目標是沿海一線,衝著我們來的。
陳飛龍要指揮部隊阻擊,在分手之際把孫春濤和徐誌勝叫到眼前“我去前麵盡量擋住敵人,你們也別大意,孟書記的安全交給你們了,‘棒槌’你不小了,是個老戰士了,你要寸步不離,知道嘛,如果發生什麼差錯,我擰下你的腦袋”,說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棒槌已經長高了半頭,改名為徐誌勝。棒槌眼睛骨碌碌的轉著,“營長你放心吧,出了事我也不見你了,自己了斷就是”。
廣義站在那兒愣神,陳飛龍的話他根本沒聽進去,若有所思的說道“飛龍,不對啊?偽軍從來不會單獨行動的,這裏有名堂!你不要大意”。
陳飛龍聽著點點頭,和廣義說“搞不好是一場惡戰,我好像又聞到血腥味了”。陳飛龍的表情又回到大戰之前的一臉沉靜,臉上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秋霜。這是他在拚殺前標誌性的麵孔,在凝聚著全身的精氣。
廣義還是不放心“無論如何也要保證交通隊安全出境,哪怕是拚完我們的家底”。
說完,廣義追趕部隊去了,棒槌寸步不離跟在身後。
廣義和交通隊走了不到十裏路,正南方向傳來槍聲,不一會槍聲密集的像刮風一般。馬隊長側耳細聽,對廣義說“你們這裏的偽軍裝備這麼好嗎?都是三八大蓋,還有歪把子機槍?”。他不解的搖搖頭,隨即命令部隊,“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繼寶雖已過六十,但黑紅的臉膛上須髯如戟,精神矍鑠,更顯的蒼勁老道,敦實的身子走起路來鏗鏘有聲。
這天他來到臨河的茶館,看看廣仁沒在,又來到窯廠。見廣仁收拾窯洞,就走了進去,給廣仁打著下手。爺倆邊幹邊聊著“你哥他們還沒消息?”。
“估計今晚就回來了,最遲明天回來”。
“你哥走後,我眼皮老跳,心慌難受,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啊”。
“沒事,這次他們去的人很多,恁要不放心我就住在窯場等他們”。
“不行,我也要住在這裏,他們不回來我睡不著覺,老了,覺少了,睡不著就好瞎思量。咱家趟上三個,一個兒子兩個孫子,爺仨都幹這刀口舔血的營生。都是他娘的鬼子給鬧的,他們不回來我也睡不踏實”。
這樣,繼寶就和廣仁一起住在窯洞裏,等著兒子和孫子。
槍聲是從李貴武陣地傳來的,李貴武率縣大隊埋伏在那裏,陣地前布了三道隱蔽哨。哨兵看到偽軍急匆匆趕來,壓根沒把這些漢奸當回事,一槍就撂倒了領頭的。可還沒等回身,開槍的哨兵也被放倒了。在暗處的哨兵就趕快往回運動,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幫偽軍槍法奇準,經驗老道,看著樹枝抖動就能判斷出藏身所在,三處隱蔽哨,九個哨兵都被打死了。
李貴武帶人馬埋伏在一片旱地蘆葦裏,半人高的蘆草長得茂密蔥蔥,誰也想不到這密密麻麻的雜草中掩藏著三百多個憋足了勁的廝殺漢。
李貴武眼看著一大群趕來的偽軍,心裏犯起嘀咕“怎麼了這是?漢奸也不怕死了,從哪裏冒出一群漢奸來,還真沒見過,待會一開槍就全突突了,怎麼說也是中國人,也太可惜了”,心中還在替這股偽軍惋惜。
當他看到哨兵一個也沒回來,就感到不對勁了,驚得他目瞪口呆。
“是哪來的漢奸,這麼好的槍法?”,李貴武心裏咕噥著,緊盯著當麵的“漢奸”,他看到一個跨刀的漢奸似曾麵熟。忽然,腦中電光石火般的一閃,“鬼子冒充的漢奸,漢奸是不跨刀的”。
李貴武猜對了,跨刀的是酋益小川。
李貴武大驚之下傳下命令“快傳下去,這是一股鬼子,不要大意,要狠狠打”。
李貴武沒等命令傳遍就開槍了,他看到鬼子想繞開這片蘆草向北開進,那是交通隊的必經之路,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陳飛龍趕到時,李貴武一陣掃射已經完成,鬼子正欲向西繞過去,讓他們打了一個側麵,躺倒的鬼子像割倒的秫秸捆,密密麻麻橫七豎八的趄著。
陳飛龍提槍四顧,虎目圓睜環視著戰場的局勢,心裏迅速做著判斷。
李貴武正在過癮的咂著嘴,一副意猶未盡的架勢。而陳飛龍臉上的肌肉在不自禁的跳動,臉孔刷白,遠眺著對麵的鬼子,像發現了不測事情要發生。
忽然他打了一個機靈,揮手喊道“快撤退,撤到後麵沙嶺,快快,小心鬼子的炮彈”,拉著李貴武就往後跑,兩人邊跑邊督促著戰士們,還沒等人們撤到沙嶺。一陣陣炮聲傳來,剛才的藏身處已是落滿炮彈,成為一片火海。
酋益小川又遇到了埋伏,這讓他興奮異常,果然不出他所料那樣興奮。部隊沒有收攏立即發起了攻擊,他也扒掉那身漢奸皮,直接喊著東洋話,迅速發出攻擊命令。
廣義和交通隊一路疾奔,度過訾河後,南邊也傳來槍炮聲,像過年的鞭炮那樣緊密。
獨立營也和鬼子交火了。
好在宮少保帶獨立營在那裏埋伏好了,要不然可真要出大漏子。
馬隊長擔心的問道“距離不遠了,你們派人前去支援吧,我們的隊員都是以一當百的百戰之士,隻留下帶路的就可以”。廣義瞪他一眼“這怎麼可能,快走,我們要到最北邊的暗橋渡河,鬼子可是來了三股”,說著就帶路跑向麵,馬隊長一看這陣勢也跟著跑到前麵。
廣義來到邊界玉河時,三寶的隊伍漸漸招架不住了,他帶來兩個鋤奸中隊雖都是孤膽英雄卻不善於野戰,配屬給他的獨立營的一個連隊成為主力,這讓他大為惱火,氣呼呼的罵著兩個中隊長,撤到了第二道防線,沿玉河河堤建立起防禦陣地。
廣義從望遠鏡裏遠遠的看著鬼子的反撲,暗自慶幸“多虧提前在北邊架好暗橋,要不然後果難以想象”。
前來接應的負責人外號叫“王二麻子”,他是膠西特委委員,廣義匆匆和他做了交割。兩人都是熟人,可現在顧不得客氣了。
馬隊長分別時說“聽鬼子的炮聲如此密集就知道他們是有預謀的,你們可要當心”。
廣義寬心的一笑“隻要你們走了,我們就好說了,打不過我們就跑,廣大的河灘窪地就是我們的藏身之處,戰士們對這裏的地形熟悉的很,兜起圈子來鬼子可就完了”。說罷催促他們趕快過河。
廣義目送著馬隊長過了西岸的河堤,向他揮手作別。回頭向孫春濤說“好了,我們完成任務了,去,快去支援三寶,告訴那愣小子,不行就撤,別硬撐”。然後頹然的一腚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從拂曉到黃昏一路急行軍六十裏,為了縮小目標,黃驃馬也沒敢騎,累得他筋疲力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