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往生(1 / 1)

若有一把劍,就叫做劍客。那我十歲那年便是令人敬畏的劍客。可惜劍客所需的不僅是一把劍,更要有劍心。我常常攜著劍,在古道穿梭,遇見一簾瀑布,便一劍劃開,奈何水自天上來,欲向低處去。一柄凡鐵又如何阻擋,不過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罷了。

於是我便自我安慰,這不過是個意外,我斬斷的是當時的水,繼續向下流淌的是後來的水,不可同日而語。

嫣然曾伏在我的身邊,輕聲喃語:星,你說這世上還有多少美麗的地方?就如流星花海一樣美麗的地方。我微微抬起頭,看著天邊黑夜中不時劃過的流星,我說:我不知道,但我會帶你去每一個我知道的美麗的地方。嫣然把頭靠在我的肩上,幾縷青絲被風送到我的臉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草地間偶有仙氣氤氳,那隻紫眸的兔子,鑽進我的懷裏,也學我一樣呆呆地望著天空。我用手撫了撫它的頭,順著白雪般的毛發往下,擱在它的背上。它回頭望了望我,眨了眨眼睛,又轉過頭去,瞪著呆萌的兔眸,仰望流星,不知道在想什麼。

嫣然枕著我的肩,眯著眼,纖細的睫毛輕微的在空氣中上下閃動。整片天都開始沉澱,月亮緩緩從烏雲中探出頭來,流星也不再劃落。偶有幾瓣碎花飄過,但大都已經靜了。

所謂的悟,我至今都未參透,放不下的有太多,要去緬懷的也太多。可至始至終,生活都像一個巨大的轉輪,把我從起點帶走,繞一圈最終又回到起點。唯一有不同的,大概隻有日子。

村口那老頭每天總是神神叨叨,說些“四季輪回,青春難駐,紅顏易老,少年不再‘’之類的鬼話,沒有人會因為他而停下。因為生命無時無刻不在延續,我們生來就應該先學習怎樣生、怎麼活,再然後才是如何生活。也許,隻有到了他那個年紀,才肯停下已有些遲鈍的腳步,默默品味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

時至今日,嫣然已去向天國,兔子亦在我的悲傷中離去,我才肯緩緩地回頭,把自己的心態放低,以十幾歲的身軀,去做暮年才做的事——緬懷。沒有什麼是永垂不朽,即便是世界也一樣。

桌上的茶已涼了半晌,則日已是深冬,這邊的城池下不了大雪,也就看不到昔日難忘的雪國。四下裏,唯有不知名的憐蟲在低聲淒叫,我望著天上稀疏的星,一轉眼,恍若千年。

寒來暑往,花開花落,我參不透禪,便想著遺忘,直到開始的一瞬間,我才驟然發現,那些我曾放言永不忘卻的回憶已經開始淡出我的腦海。我已記不清那是哪一年的春天或者夏天,也記不清裏麵的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讓我緬懷。

原來那些我們惦念不忘的人事,早已在我們念念不忘的過程中被我們忘記,化為煙塵,風一吹,便在記憶深處湮滅遺忘。

我今生都不能做劍客,那往日裏想要仗劍走天涯的豪情也在時光碾磨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