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良心裏有氣,這些話他並不是沒聽過,伸手一拍石桌,菱花鏡震了震,不禁晃動,“一派胡言!”
江浸月從未見過任良生氣的時候,被這一拍驚了神,想來是被李自成亂民軍隊的所作所為寒心與不齒。
江浸月低了低聲音,伸手去拉過任良的手,嗬氣吹了吹任良拍紅的手掌心,不免覺得疼,“這樣大的力氣拍打下去,竟是不覺得疼的?你一介書生,雖也是習武之人,但皮便是厚的嗎?難不成還拿自己當那春牛了不成?”
這不著痕跡的打趣,顯然是要降低他的怒火。感受到江浸月吹到他掌心的氣息,手心一時變得暖暖的。任良語氣也緩和了些,“可嚇著你了?”
江浸月揚眉假裝一嗔,“可不就是嚇到我了?你好好的說話便是說話就好,還動手動腳的了。”
被這話說的有些哭笑不得,江浸月不僅拿他和春牛作比,還拐著彎安撫他的情緒。任良變了語氣,盡量使自己不要那般氣勢洶洶的,“月兒說的也是事實,陛下在世時,天下百姓便一直處於內憂外患的情勢下。外有滿洲韃虜步步緊逼,東北邊關和塞外並不太平。最後竟連我朝的附屬國朝鮮也連連被滿洲韃虜兵圍城下,迫使朝鮮歸順了他們。另一方麵,我朝勢力四分五裂,軍事告急,天災隨後。各直隸省的地方官明裏暗裏地一味搜刮百姓,百姓總是在天災人禍之下,自然存了怨恨。可我朝幾百年來一直積貧積弱,很多時候還是宦官和外戚專權,並不是陛下一人便可力挽狂瀾。”
這些江浸月並不是不知道,可這時聽任良這樣說,心裏又是別番滋味。“我知道,夫君雖算是儒生,可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之人。近年我朝一直麵臨著清軍與李自成大順農民軍、張獻忠大西農民軍的威脅,你定恨自己不能為保全我們大明朝盡自己的一份力。說起來,你也算是東林黨人的一份子,你們以史可法將軍為首,滿腔熱情地想要報效朝廷。可這大難臨頭各自飛,並不是所有人都同你們一般,願意同大明朝共存亡。因此,民眾會響應造反,也是人之常情。”
這話倒是在理,任良也不反對或讚成,反而道,“雖然在奪取政權之前的一些時候,李自成帶領的亂民軍隊的確表現出了一些親民的端倪。但在進駐京師的那些時日,李闖政權早就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敗壞起來,京師的百姓對李闖軍隊也由喜悅的盼望轉為憤怒與畏懼。京師內的嚴刑拷打、各種私刑和強搶民女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隨時隨地地發生著。城牆下經常會有被丟棄的女子屍體……”
說到這,任良情緒不免波動,雙眼微紅,不忍再說下去。感受到任良傳來的顫怒,江浸月扣住任良的手。
任良克製著憤怒,自齒間擠出話來,“那些屍身均是赤 裸,顯然是死於淫辱!李自成亂軍完全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她們無所顧忌地釋放著心中的想法,硬生生地把好好的一座古城京師變為了一座人間地獄!這便是他們當初打著的旗號所應有的響應?這便是人們口口相傳的義軍?退一萬步說,李自成反軍和天下百姓本是同根生,何必在攻陷京城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