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年債據(1 / 3)

一、喬家祖上欠我們家的債

曹嶽是“喬氏集團”的總經理。這天,助理告訴他,有一個叫高傑林的人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一定要見他,說有重要的事跟他談。曹嶽讓助理帶他進來。這高傑林三十多歲,他一見曹嶽就說:“我要見喬立新,你能讓他來一下嗎?”

曹嶽愣住了,喬立新是“喬氏集團”的董事長,名下有大小企業幾十家,是全省數得著的大企業家,可不是隨便什麼人想見都能見的。再說,這人指名道姓地要見董事長,究竟有什麼事呢?還是問明白再決定吧。於是,曹嶽告訴高傑林,喬立新現在的家在北京,隻是不定期地來這裏。“集團裏的事由我打理,有什麼事盡管說吧。”

“我是來跟喬立新討債的!”高傑林說。曹嶽問他與“喬氏”哪家企業有業務往來,共欠他多少債。高傑林說他與“喬氏集團”沒有業務往來。“是喬家祖上欠我們家的債。”

曹嶽一聽,驚得眼鏡差點兒掉下來。他盯著高傑林,覺得他很認真,不像在說笑。但這太難以置信了。董事長喬立新的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山西富商,開的票號在富可敵國的晉商群中也是數得著的,祁縣的喬家大院更是幾乎人盡皆知。喬家上幾輩可以說是銀子多得沒地方放,怎麼會欠別人的錢呢?“喬家祖上欠你們家什麼債呢?”他問。

高傑林看出曹嶽的懷疑,就掏出一張紙遞給曹嶽。這是一張複印件,上麵用規整的小楷字寫著:“大德通大掌櫃高寅年事已高回家休養念其勞苦功高特準終身享用身股十厘一份百年後其後人可在喬家任意產業享用身股二厘一份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喬致庸 光緒十一年八月”。

看過這份“字據”後,曹嶽越發吃驚,喬致庸是喬家最鼎盛時期的代表人物,喬家最鼎盛時家產高達八九千萬兩白銀。就算錢多得無處花,為“退休人員”開一張“保險單”可以理解,但也不該讓後人也背上一筆債務吧!

見曹嶽還是對這份“字據”表示懷疑,高傑林就對他講起了其中的故事……

清道光年間,以經商為第一位的山西,好多人家把孩子從小送去學生意,十幾歲的高寅也進了祁縣喬家的“大德興茶莊”做夥計,他聰明好學,很受東家和掌櫃賞識。

鹹豐初年,天下很亂,北方有撚軍,南方有太平軍,紛紛起義,南北茶路斷絕,以販茶為主的好多山西商戶已經無生意可做。這時,棄文從商的喬致庸剛當上東家不久,雄心勃勃要創一番偉業。他不顧風險毅然親自南下到武夷山販茶。到了這裏才知道,因茶路中斷,茶農產的大批茶葉無人收購,所以價格出奇地低。喬致庸帶來的銀子買下了比預計要多幾倍的茶,但這麼多茶要運回山西卻成了問題。沿途不光有多處起義軍,而且趁亂世結幫的山匪路霸也比比皆是。喬致庸決定將所購茶葉分兩路往回運,即便一路出了事還有另一路,不至於全軍覆沒。喬致庸親自押運一路,另一路他交由貼心夥計高寅帶兩個夥計押運。

喬致庸這一路經曆了多次風險,總算將茶葉運到了山西“大德興茶莊”。但另一路卻始終不見回來,後來跟隨那一路的兩個夥計跑回來告訴喬致庸,他們那一隊運茶車在快進山西時路過黑霧山,被衝出來的一夥山匪劫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們,遇到匪徒隻管逃命,寧可丟了貨也不能丟命嗎!”喬致庸趕緊說。那兩個夥計說他們正是這樣做的,但高寅卻不肯丟下茶車,結果被匪徒連他帶車押上了山。他倆料到高寅凶多吉少,所以趕緊跑回來報信。

喬致庸一聽,不由頓足歎息,是自己讓高寅負責押運的,如果高寅遇害,他豈不成了間接的凶手?喬致庸在焦慮中等了兩天,也不見高寅回來,料到他入了虎口九死一生,高家都在準備為他操辦喪事了。這時高寅突然回來了,不光人回來了,那十幾車茶葉也一箱不少地拉了回來!

喬致庸驚奇地問他,他是怎樣逃出山匪之手的。高寅說,那黑霧山上是一夥趁亂世組織的山匪,匪首外號叫“獨眼黃”,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他見高寅沒被嚇跑還跟上山來,很驚訝,問他為何舍命不舍財。高寅說東家把這些貨托付給他,他就要絲毫不差地把貨運回去,貨在人在,貨丟了他也無臉再見東家了,就上山任憑他們發落。那“獨眼黃”雖殺人無數,但最崇拜山西好漢關羽關二爺,最看重“義”字,他被高寅的忠心觸動了。“獨眼黃”覺得這是教育手下的好機會,就說山上正缺像高寅這樣忠心耿耿的人,如果高寅同意上山入夥,就不殺他。但高寅表示就這樣入夥,別人一定會說他貪生怕死,用東家的貨討好匪幫才入夥的,落個不仁不義的名聲他可不幹。讓他入夥,除非讓他先把這些茶送到東家手裏才行。“獨眼黃”答應了,讓手下放了高寅和那些茶車。手下的匪徒都怕高寅一去不回頭,“獨眼黃”卻認為連死都置之度外的高寅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食言。

二、這裏麵還有一段故事

高寅押了這些茶葉出了黑霧山,平平安安地回到“大德興茶莊”。他向喬致庸交付好貨物後,就要回雲霧山去,但喬致庸卻不肯讓他進匪幫做劫匪。他和高寅一起來到雲霧山見“獨眼黃”。喬致庸說,願意出十萬兩白銀給匪幫,“買”回高寅。那“獨眼黃”見堂堂“大德興”的東家為了一個小夥計,竟敢冒死前來,還願出這麼多錢,不由感歎道:“有這樣的東家和這樣的夥計,‘大德興’能不發財嗎?盜亦有道,我‘獨眼黃’一生敬重重情重義之人,我成全你們義主義仆!”

就這樣,喬致庸花了十萬兩銀子,留住了高寅。從此,高寅更是一心為了“大德興”,不惜嘔心瀝血,喬家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後來,喬致庸將“大德興茶莊”改建為“大德通茶票莊”,主營票號生意,破格提拔高寅做了“大德通”的總號大掌櫃,管理遍布全國的幾十家分號。

“我先祖高寅做大掌櫃時,正是喬家生意興旺的時期,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日進鬥金’,作為大掌櫃,他功不可沒。東家喬致庸雖是商人,卻重情重義,所以在高寅告老還鄉時才親手寫下了這張字據,讓他終身領取一份十厘幹股。為獎勵他的功勞,即使他去世了後人也可在喬家領一份二厘幹股。”講完這段故事,高傑林說。

曹嶽聽得入了迷,在那亂世創業的晉商中確有不少這類充滿傳奇性的故事,可傳到今天已經難辨真假。高傑林說得有鼻子有眼,還有“字據”為證,似乎是真的。但這事他可不能擅自做主,於是,曹嶽讓高傑林留下這張“字據”的複印件,他馬上和董事長喬立新聯係,有結果再通知高傑林。高傑林答應後就告辭了。

曹嶽越想這事越覺得離奇,當即打電話給喬立新,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他。喬立新一聽很感興趣,說馬上過來。很快,喬立新乘飛機從北京來到這裏,他拿過那份“字據”的複印件仔細看起來。

“我看這事不像是真的,八成這個高傑林是來訛詐的吧!”曹嶽對喬立新說。

“不,確有其事!”喬立新肯定地說,小時候他就聽家族中的老人說起過這件事,“不過這裏麵還有一段故事。”

原來,高寅做了幾十年“大德通”總號大掌櫃,隨著生意越做越火,各地分號相繼任用了不少年輕的掌櫃。他們在城市待久了,思想比較活躍,有很多想法想實施,但卻大多得不到總號通過。他們對因循守舊的總號大掌櫃高寅頗有微詞。這些意見也傳到了喬致庸那裏,他也覺得六十多歲的高寅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魄力,這樣下去難免影響到票號的長遠發展。於是他暗中留意,物色新的總號大掌櫃。

這時,另外一家票號出了一件事。這家票號一個分號掌櫃是個不到三十歲的青年人,名叫嚴正友,他將十萬兩銀子借給了一個人買官用。總號知道後,認為他將錢擅自借給一個不經商的客戶,日後難以討回,違反了“號規”,就決定罷免嚴正友的分號掌櫃職務。結果剛撤了嚴正友,那個借錢買官的人就將十萬兩連本帶息還了。總號見懲罰錯了,就決定讓嚴正友換個分號接著當掌櫃,但嚴正友認為總號對他的約束太多,令他難以施展身手,毅然回絕了總號的任命,辭職離開了這家票號。

喬致庸知道這件事後,認為這嚴正友是個有本領的人,便盛情邀請他來“大德通”做事。喬致庸讓兒子帶八抬大轎去嚴正友回家的路上迎接嚴正友,遇上後,嚴正友不肯坐上大轎,但覺得喬致庸求賢若渴,名不虛傳,便跟隨來接他的人來到“大德通總號”。喬致庸跟嚴正友交談後,覺得嚴正友不光見解獨到還很有魄力,讓他做一個分號的掌櫃可以說大材小用,就決定讓嚴正友做“大德通”的總號大掌櫃。但高寅已經做了多年大掌櫃,一向行事小心,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如果沒有理由就罷免他恐怕難以服眾。於是,喬致庸決定再開一家總號,名為“大德豐”,由嚴正友做大掌櫃,與高寅做大掌櫃的“大德通”並列,下邊各設分號互不相擾。

不料,高寅得知東家的決定後,非常不滿。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黃毛小子與他並肩做大掌櫃,像打擂台一樣,他怎麼服氣?於是他暗中聯係了幾個心腹分號掌櫃,聯名向喬致庸遞交辭呈,企圖逼迫他收回成命。

三、那張字據是假的

喬致庸收到辭呈後,立刻召集各地分號掌櫃到總號開會。高寅認為他的計策成功了,為大局著想,喬致庸一定會當眾宣布留他繼續做大掌櫃,因為如果一下子讓好幾個頂梁柱般的分號掌櫃一起離開,“大德通”就好比塌了半邊天,局麵無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