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乾安殿裏裏外外都坐滿了人，殿上花團錦簇的妃嬪，舞台上下的歌伎樂工，侍候的宮女太監，殿外的守衛禦林，汲汲泱泱到處是衣香鬢影。除夕之夜的守歲慶典進行得正熱鬧，所有人都笑容滿麵，一改平日拘謹，說笑不絕。
杜絲雨以貴妃身份，與鳳璘同坐一席，親自為他添酒倒茶。
杜絲雨為他夾了塊如意糕，他淺笑的時候真是俊美無雙，隻是，這笑停留在他的眉梢唇角，原本少年時那種明明麵無表情，眼瞳深處卻輕漾著溫柔笑意的神情，再也不會有。他那麼看她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運最幸福的女人，絲雨端起酒杯笑著淺啜了一口，真有些恍惚了，她真的有過那樣的時光麼？
時候差不多，皇子公主們被乳母抱下去休息，廳裏的氣氛也因為臨近子夜而接近高峰，歌伎舞者全數登台載歌載舞，祈求明年天地祥瑞，煙花也燃亮了整個京城的天空。在普天同慶的歡樂中，鳳璘側過臉來看身邊的女子，杜絲雨立刻感覺到了，迎上他的目光。五彩閃爍的煙花映得他幽亮的黑眸熠熠生輝，她驟然失神了，仿佛他還是那個與她兩小無猜月下私會的俊美少年。她癡癡地看著他的眼睛，在這雙幽深好看的眸子裏看見了她和他所有美好的回憶。
外麵的爆竹連連響成一片，像突然沸騰的水，滿殿宮妃下人都齊齊列隊跪下，恭祝帝妃新年吉祥。
子時過後，樂府歌伎們退下，是妃嬪與皇上的守歲家宴。各宮美人都挖空心思，極力想在宴席上一展美姿，引起皇上的注意。開場的自然是杜貴妃，她奏了首讚詠牡丹的曲子，寓意富貴吉祥。
絲雨笑了笑，像又怎麼樣？在那個男人的心裏，原月箏是無可取代的。
剛才那甜蜜感覺就如同炫極一時的煙火，此刻還不是隻剩幽冷無盡的夜空？鳳璘不再是情竇初開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隻盼天長地久的少女。兩年前，她冒了次險，看來……很成功rǚ.ōm。永不回頭的原月箏牢牢占據了鳳璘的心，誰也得不到，很好，她贏不了卻再也不會輸。皇後之位，她坐不上去，別人也不能，杜絲雨憐憫而大度地看了眼下麵含淚乞憐的黎妃，沒有名分又如何，她還是後宮的主人。
宴會接近尾聲，獻藝已經到了分位較低的宮眷，鳳璘也已半閉了眼，斜靠在坐榻上，不甚關注殿中的一切，打賞諸事都交由身畔的絲雨。
原本倦倦欲睡的鳳璘緩慢睜開了眼睛，卻空洞地沒有凝住在某點，也沒向殿中看。
少女已經琅琅地演奏起來，雖然琴藝照杜貴妃略遜一籌，曲意倒也表現得十分動人。
琴音落去很久，鳳璘也沒說話，杜絲雨等了足夠長的時間才替他說了聲賞。
“臣妾名喚景秋，是奉天府右補闕宋蘭書之女。”宋景秋微笑，皇上會當眾問她名字似乎早在她意料之中，回答的落落大方，按宮中禮儀把自己的姓名家世奏報清楚。zdtt
梁嶽挑了下眉，躬身受命。這兩年打發出去的宮眷實在太多，多到已經無人再對理由感興趣。
肇興帝對後宮諸妃寡恩，即使有幸生育皇子公主的韓妃和李貴人也不見得有多得寵，生了孩子後，聖駕更是少有前往，皇上想孩子都是乳母抱去定元殿，因此二人落下不少譏笑。
鳳璘看著被太監架出去的悲切少女，還是感謝她能費心準備了這首曲子的。《雪塞》是當年月箏擊敗絲雨的曲子，聽起來還真是有說不出的感慨。他沉著眸子掃過一殿的如花美眷，倦倦地說：“散了吧。”
鳳璘也看著她，突然問：“絲雨，你願意為我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