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1 / 2)

遊小真被男人按倒在沙發上,無數次的挨打趴倒,再無數次的顫抖著手一寸寸摸著沙發靠背趴跪回去,精準的大腦甚至可以幫他在暗地裏計算出身後每一條楞子的耗時,明明每一個五下都用不了兩分鍾,但遊小真卻頭一次有些懷疑自己的計數能力,他甚至覺得身後每一下都在度秒如年。他從起初壓抑不住的嘶喊倒這會已經把嗓子都喊啞了,身後的疼痛在一分一厘的擴大,蹂躪著他每一個細胞每一塊靈魂,遊小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哭了,亦或者他從一開始就是哭著的,他開始下意識去擋身後仿佛再也沒有盡頭的捶楚,即使他知道……他無論如何都是擋不住的。男人僅用一隻手就扣住了他早已疲軟的身子,然後……不過就是一根電線而已,遊小真卻覺得自己的靈魂真的快要被抽碎了。他開始用身體裏僅僅殘餘的氣力開始哭求,他覺得自己聲音仿佛在雲的彼岸,但他聽見自己一遍又一遍哭啞了嗓子道:“師父,饒了我……”遊小真模模糊糊的感到男人的動作頓了片刻,但也僅是片刻而已,繼而回答他的,是仿佛真的要深深烙入靈魂的輕輕“嗖”聲……遊小真從沒有一刻這麼恨自己無法暈倒,但他知道,隻要身後這個男人不允許,他永遠也別想昏倒在對方的手下。從嘶喊到痛哭,從痛哭到求饒,再到後來,遊小真知道自己連求饒的氣力都沒了,他甚至有些懼怕自己如果再不說話也許真的就再沒有說話的機會了……即使要死,不也得痛快點死嗎?一念至此,他鉚足了全身上下最後一絲氣力,他以為他跨了好大一步,但他不過隻是從沙發靠背上狠狠掙下來繼而順著沙發撲到在了男人的腳邊罷了。就是移動了這樣長不過半個手臂的距離,小真卻連說話的氣力都沒了。男人由始至終不說話,他一手拎著已經變成血色的電線一邊冷冷瞧著像灘爛泥一樣撲倒在眼前的孩子,他剛剛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去阻止這個孩子最後的“奮力一搏”,但他到底沒有。許久許久的沉默,男人的聲音像是從外太空傳來一般,他隻說了三個字,他說:“你是誰?”遊小真本來僵死般的身子突然顫了一顫,雖然動作非常的微小,稍不留神就會忽視掉他的這一反應,但男人卻清楚的看見了。卻也隻是那麼一顫,遊小真繼續趴在地上陷入僵死了。男人拎著帶著血的電線非常有耐心的數——一……二……三!三秒一到,他伸出手去拎著遊小真被汗濕透的上衣再一次將後者丟在了沙發上,繼而揚手,狠狠,狠狠,毫不留情的就衝著小真那慘不忍睹的身後抽了下去!遊小真發出嘶啞一般的哭嚎,因是啞了嗓子,這哭嚎聲讓聽者無不動容,但男人的手抖都沒抖,依舊是毫不猶疑的一連五下,男人這才停了手,又問:“你是誰?”這聲音像魔音一樣貫穿在遊小真的腦海中,他的眸子有點對不準焦點,但因劇痛強迫他不得不去想這個問題,他訥訥道:“我……”他沒什麼力氣說話,聲音更小的像蚊子一樣,他有些迷離喃喃道:“我……是誰?”這曾是一道哲學家們爭論了幾個世紀至今依舊還在爭論不休的問題,作為社會的個人,作為個人的個人,以及不是個人的個人……遊小真擁有著非常高超的答辯能力,畢竟雙學位的博士證書不是想混就能混到的,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出任何一個哲學巨著中的長篇大論來,於是他隻好傻傻又咀嚼了一遍這三個字,他傻傻問:“我……是……誰?”蘇蕭煥沒有再打這個孩子,他隻是輕輕屈膝湊近了眼神尚有恍惚趴在沙發中的孩子,他伸出大手摸上孩子被冷汗浸透的頭,他說:“老四,看著我。”遊小真傻傻轉過頭來,哭腫哭紅的眼睛靜靜看著眼前這熟悉無比的麵容,蘇蕭煥就這樣靜靜和孩子對視了好一會,直到小真的眼神中漸漸聚起神采時才再一次問他:“告訴師父,你是誰?”遊小真張了張嘴,他的話音依然是沙啞的,但他靜靜看著眼前一如既往的麵容,近乎拚盡全身氣力一般慢慢道:“師父,我是遊小真,我是小真啊……”遊小真說到這,驟然“哇”的一聲哭了。男人跪倒在沙發一側,莫名的,他那素來淩厲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層霧色,他伸出手去將哭泣中的孩子摟入了臂彎……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上藥的過程無異於又是一場殘酷的“施暴”。小真這一遭是真的被打到血肉模糊了,條條抽碎的血楞都傷及著深處,要把每條血楞滲出的血擦幹淨再在每一條“刻骨銘心”的血楞上塗上……不同於挨打時的淒厲,傷口之上為消炎抹上的酒精帶來的另一層深入肺腑的揪疼,其效果更綿長而更讓人恨不得就此喪失了神智的好。男人麵無表情拿蘸著稀釋酒精的棉球擦過孩子的身後,遊小真疼的繃緊了身子連呼吸都不敢放開,流線型的身子上到處都是細細密密的汗珠,額頭上的冷汗滴滴墜落,順著他的臉頰無聲無息敲落在沙發中……“疼嗎?”男人一邊用酒精擦著傷口,一邊淡淡問那個已經疼到不敢呼吸的孩子。遊小真咬牙,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縱然說話這樣小幅度的動作都牽連著大片大片的疼痛,許久,他咬緊牙關含淚輕輕點了點頭。太疼了。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疼。仿如烙入靈魂之中的疼。“不錯……”男人麵不改色不鹹不淡的說,一邊又擦掉了一條新湧出的血道:“還知道疼。”遊小真今天晚上把他十七年來人生中沒求過的饒仿佛一次性全求光了,所以也不差眼下這一遭,於是他顫抖著身子嘶啞哽咽著說:“師父……藥盤裏有止疼針嗎……”男人聞言蹙眉,他向藥盤中斜了一眼,靜靜看著好幾隻寫有“鹽酸呱替啶”的杜冷丁淡淡道:“沒有。”“師父……”遊小真因為疼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一針就好,弟子隻需要50mg就能……”遊小真話未說罷,蘇蕭煥眉頭蹙的更深冷冷看著眼前孩子道:“你上次是不是就用了?”遊小真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好久才小聲道:“是……”“用了多久?”“大概……也就十天……啊!”話未說罷,重傷的身後便叫男人狠狠摑了一巴掌,遊小真一時大口大口吸著冷氣疼的說不上話來,就聽男人青了麵沉沉道:“也就十天?!杜冷丁連續使用1到2周便會產生藥物性依賴,老四,你是不是覺著活膩歪了?!啊!”遊小真尚未從巴掌中的餘痛中緩過勁來,繃緊的身子一直在止不住的顫抖,足足好一會後他才含著淚輕輕道:“弟……弟子不敢,師父……但弟子……弟子……弟子真疼……”他話說到這,沒出息的眼淚刷刷刷的成串往下掉。蘇蕭煥本處於盛怒,看到孩子的樣子卻突然又有些氣不起來了,伸手去旁邊小沙發上拽過個靠墊給眼前孩子塞到身子底下以期後者能舒服些,他盡可能的放柔了手中的動作和語氣道:“無論藥劑或是毒品,能使人上癮的原因都是因為它們直遏神經,愉快感或是放縱得來的太過輕鬆,試想,當你需要曆經千般辛苦萬般忍耐才能換來的成就,別人卻僅僅隻需要一小針就可以達到目的……”蘇蕭煥見孩子冷汗出的厲害,伸出手去幫後者擦了擦汗這才繼續道:“人生是不能走捷徑的,老四,得來或逃避的太過輕鬆,就會讓你漸漸忘卻了過程中的酸甜苦辣從而變成‘癮’的奴役……”男人說到這,伸手手去揉了揉他的頭正色道:“無論前些日子你用止痛針是想回避哪裏的痛,從今往後,絕不得再濫用,聽明白了嗎?”遊小真疼的一直在哆嗦,此刻聽聞此言覺得自己真是想嚎啕大哭,但他到底吸了口氣鄭重點了點頭道:“明……明白。”男人看眼前孩子疼的已經幾乎快說不出話了,這才蹙著眉在藥盤裏翻騰了一會拿出一枚膠囊繼而咬了開來一邊滴上塗了酒精的傷口一邊淡淡道:“止痛針雖不能打,緩釋劑卻可以降低藥物帶來的刺痛感……”隨著緩釋劑塗上了身後的傷勢,遊小真果然覺得疼痛感輕了好多,他突然有點好奇身後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對這些事知道的這麼清楚,便道:“師父,您曾經也有不能打止痛針所以改用緩釋劑的時候嗎?”“也算有吧……但倒不是為了緩解疼痛。”身後男人不輕不重的淡淡說著,他有心想轉移眼前的孩子的注意力,便將話題繼續了下去:“全身上下四十九處槍傷,四肢超過30%的燒傷,為了活命藥物用到後來身體產生了抗性,隻能借著緩釋劑試圖延長藥效。”遊小真閉著眼睛迷迷糊糊應了一聲,之後才驟然反應過來有些不可置信的轉頭叫道:“您說什麼?!”男人沒有再說話,他隻是伸出大手去,麵無表情輕輕揉了揉目瞪口呆孩子的頭淡淡道:“吃個消炎藥送你回去睡覺吧。”這是不再想繼續話題的推辭,遊小真隻得愣愣看著眼前這抹一如既往冷峻的側臉,看著後者麵無表情起身去倒水,他想,四十九處槍傷與超過30%的燒傷……在這樣的情況下卻不能用藥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意味著……他突然覺得,打從骨子深處滲出的寒意讓他僅僅連意味著這三個字都有些不敢想了。昨日之挫骨削皮之痛,盡化今日之風輕雲淡,可昨日之痛……卻到底曾有多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