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周六,少年起了個大早照往常一樣參加了個晨練去食堂吃飯,人還沒進食堂,食堂中負責掌勺的劉嬸突然興高采烈的衝了出來,少年傻愣愣看她……“天兒!紫教授!你媽媽她是今早九點半的飛機!”激動歸激動,到底還不至於到語無倫次的程度,少年下意識問道:“出發嗎?!”“落地!”劉嬸笑白了他一眼,手中還拿著沾著油的鐵勺。奕天微微一愣,抬起手來向手表上瞅了一眼,從基地這地方走環城高速不堵車的話到機場需要兩個半小時,現在是早上七點整!顧不上還吃什麼早飯,少年轉身拔腿欲跑,突被身後劉嬸拽了一把,後者往他懷裏塞了個袋子道:“餅幹和牛奶,路上吃。”“謝謝嬸嬸!”少年接過紙袋,他衝劉嬸輕輕一笑,繼而抱著紙袋轉身就跑。人剛跑出生活區,奕天還在絞盡腦汁的想自己並沒有提前申報,眼下這會自然用不了暗獄的車,這可該怎麼是好……“上車。”一輛黑色的奧迪不知何時開出了生活區正正駛來停在了他的身邊,奕天愣愣看去,他有些驚奇又有些難過。——男人足有三年沒碰過這輛車了。母親告訴他說,這輛車是當年大伯為慶賀夫妻二人結婚十周年時親手送給男人的賀禮,那些年裏,在那些年男人還是蘇教授的日子裏,這輛車曾是男人唯一的座駕。三年前那件事後,男人不光將這輛車仿若塵土一般遺忘在了地下車庫中,他甚至再也沒有碰過任何一輛車。而今……“上車。”坐在主駕駛上的男人見孩子久久傻站在車外,轉過頭來蹙了蹙眉。“恩?哦!”奕天這才回過了神,伸出手去一把拉開副駕駛跳上了車,係好安全帶靜靜坐在座椅中。他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感慨,他悄悄,悄悄向那空著的後座之中看了一眼。曾幾何時,有個小家夥最愛一個人霸占了整個後座,父親麵無表情開著車,母親微笑著坐在副駕駛上轉頭向他看來,問他:“天兒,冷不冷?要不媽媽下去給你拿個小被子上來?”……回憶像一杯醇酒,他似是有些醉了,在這一刻間下意識接道:“不要,爸爸你把空調打開行嗎?”奕天愣住,正在開車中的男人顯然也是愣了一下的。片刻,男人蹙著眉一邊伸出手去打開空調一邊分明有些疑惑道:“你是不是感冒了,覺得冷嗎?”少年正傻傻坐在副駕駛上扭頭向他看去,他的鼻息驟然酸了。蘇蕭煥在不經意間碰觸到身旁那漸漸有些發紅的眼睛,下半刻仿佛被燙到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車中陷入好久好久詭異的沉默之中。不知過了多久。“新班級還適應嗎?”男人的話音恢複了常態,他一邊聚精會神開著車一邊問身旁的孩子。“是。”少年靜靜坐在副駕駛上垂著首,抓在手中的安全帶已經被他捏皺巴了。“課業多嗎?”男人又問他。少年狠狠攥著安全帶,好一會才垂著首輕聲道:“有點多,不過還好,還可以應付的過來。”男人其實已經足有三年不曾過問他一句學校中的事了。繼而:“聽坤地說,你最喜歡的是語文課?”少年愣住,他有些意外的轉頭向聚精會神開車中的男人看去,便又聽:“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這倒是個極磨性子的選擇。”奕天聞言,好久好久沉默著,片刻他才輕聲問道:“您……您當年又為什麼會選擇曆史係呢?明明您還精通著七門外語,卻又為什麼獨獨選了曆史係呢?”男人向身旁的孩子看了一眼,繼而又一次將目光投入了眼前的道路上反問道:“喜歡一個東西需要理由嗎?”少年眨眨眼。“這世界上大多的人都不得不學會向世俗妥協,我也一樣,無論今時今刻這勉強說的過去的身手也好,還是年輕的時候精通了的那七門外語也罷,都是一些為了安身立命不得不做或學的事。”男人向身旁的孩子看了一眼悠悠說著:“沒有這過人的身手,我早已死在多年前的大山荒野中,不精通那七門外語,我同樣也會命喪在間諜任務下,我學這些本事都是為了生存,可人這一輩子,卻不光隻是生存。”蘇蕭煥的話音頓了頓,他繼續說道:“生命同樣在為生活,我們是為了生活才活在了這個世界上。”少年皺了皺眉,他聽到這向父親看去,他忍不住道:“可是,您也說了,就連您也不得不向生活做出著無奈的妥協……”“妥協就意味著不去爭取嗎?這從根本上來講是兩回事。”少年愣愣,便聽男人歎了口氣淡淡道:“人非聖賢,所以我們都是在從不斷地妥協之中去尋找不妥協的方法,如果沒有妥協,又怎麼知道真正的不妥協是什麼樣?”他話說到這,突然伸出右手來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腦袋道:“看到過黑暗,才能見識光明,經受過磨難,才知尋常可貴,邪惡彰顯善良,同樣,妥協之下才會找到真正的不妥協。”少年傻傻看著父親,蘇蕭煥又一次將目光投向眼前開闊的高速公路中道:“喜歡是不需要理由的,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然後去拒絕以及選擇吧。”男人說到這,突的悠悠歎道:“真正的強大並不是隨心所欲無拘無束,而是你可以直麵拒絕,要做到這點可一點都不容易。”少年垂著頭靜靜想了一會,片刻他輕聲道:“那您呢,您是……您所說的這種強者嗎?”“我不是。”男人的話語斬釘截鐵,他在無聲間輕輕向身側的孩子看了一眼,汽車疾馳在高速公路間,男人麵無表情悠悠說著:“但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是。”終有一天,你是。終有一天,你是。終有一天……你是……止不住的淚,從他的眼眶中洶湧而出,少年就這樣無聲無息淚如泉湧了好一會,繼而:“好。”終有一天,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