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對話】(1 / 2)

男人這麼一問,遊小真終於知道自己還是棋輸一招,師父先前繞了一大圈卻是在這裏等著自己呢。小真沉默著,他靜靜想了一會,繼而放下了手頭一切東西站起身來整整衣襟,就此膝一彎筆直跪倒在了男人眼前說道:“弟子不孝。”他如此不提正事卻隻罪己,男人自是有些不高興了,蘇蕭煥一指茶幾上的碗筷道:“收進去,收拾好了再上樓。”話語中的這句收拾,更多意味著要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緒與情緒,遊小真還沒來得及應上一聲,男人已經負著手當先邁步去二樓了。遊小真站在廚房中洗為數不多的碗筷時,突然很是有些心煩意亂,他當然明白師父要聽什麼,但是……遊家家主摸遍了全身總算是摸到了半盒習慣性裝在褲兜裏的香煙,借著燃氣灶點著,打開抽油煙機深深吸上一口,遊家家主長長吐出了口煙氣想,但是眼下師父身體這事就已經足夠令人頭大了,自己又怎麼還能在這樣的節骨眼上……遊小真想到這,他將手中抽到一半的香煙淋滅在了噴頭下,就這般若有所思的在抽油煙機下又站了片刻,這才踩著拖鞋慢慢向樓上走去。……男人在二樓的書房裏。蘇蕭煥是典型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那類人。即使如今已從學區房內搬了出來,即使早已不再是大學之中的名譽教授,男人依然是個愛書之人。遊家家主敲敲門推門而入的時候,男人正帶著他那銀框眼鏡靜靜立在紅木書架前手捧厚書一本仔細翻閱,遊小真突的有些恍惚,這一刻間,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十五六歲,回到了那些年裏……自己還隨夫妻二人和弟弟一起住在學區房中的日子……也不知怎的,遊家家主突然酸了鼻頭,他下意識的低下頭來狠狠咬了咬牙才勉強抑製住了湧上眼眶的熱淚,片刻,他抬頭微笑著喚:“師父。”書架前的男人從手中書中抬起了頭,遊小真看清了,那是一本原語版的《編年史》,蘇蕭煥麵無表情將手中這本原語讀物插回了書架,遊小真這一刻間突然有些說不出的難過,他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說:“師父,燕伯伯如果還在世的話,一定是希望您能把這書中的內容傳授給更多,更多的學生的。”蘇蕭煥沒說話,他隻是無聲抬頭向站在門口的遊小真看了一眼,繼而男人轉身慢慢向書桌的方向走了過去。“您看看您一直以來看的這些書,您應該回到學校去,為什麼您不去做一些真正能讓您開心的事呢?”遊小真有些急切看著那慢慢坐在了書桌後皮椅上的男人道:“師父,我……弟子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可以安排您回去,如果您需要……”“好了。”清清冷冷兩個字,坐在書桌後皮椅上的男人立起了手掌打斷了遊小真的話麵無表情道:“此事不必再提,去拉個椅子來坐。”男人說話間對著他指了指書桌的對麵,遊小真再次張了張口,但他看到了那副銀框眼鏡之後犀利的神色,他心中忍不住悠悠歎息,他從十一二歲起是跟在眼前男人身邊長大的,所以他再習慣這種眼神不過——這是已做決定的表情,它意味著不可商議。遊小真不再說話,他隻是如男人所言低著頭去屋角拖了個椅子過來,他沉默著坐在了男人的對麵書桌的另一麵。正襟危坐的坐定了身子,男人一手輕輕敲在書桌之上,他就這樣一言不發靜看著眼前的孩子。遊家家主這些年來早已習慣了被各種各樣的目光注視,這些五花八門的目光中有嫉妒,有羨慕,有臣服,甚至也不乏憎恨,但……他依然還是沒辦法習慣男人這宛如刀子般仿佛一眼便可看透人心的目光。遊小真下意識的低下了頭,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他說不清楚這是一種怎樣的情緒,有點像是害怕,卻又絕對淩駕於害怕之上,這種情緒更趨於忐忑。男人就這樣沉默著打量著桌子對麵的孩子好一會,突的,他毫無情緒沉沉說道:“瘦了。”“是。”這個單音節的應答純屬習慣,遊小真在下一秒已經反應過來這句回答絕對有問題,便下意識抬起了頭愣愣道:“啊?”男人皺了皺眉,看起來似是有些不快的,片刻:“忙?”遊小真這回冷靜的仔細想了想師父這僅由一個字組成的問題,繼而,他坐的端端正正老老實實說:“也不忙……也忙。遊家旗下共有六十四支分支,這六十四個老家夥半數都是遊不凡一手帶出來的,所以對內作為遊家家主來說……其實並不太忙。”——畢竟我的手中壓根就沒有實權。小真沉默了一下又說:“但……對外來看,弟子卻到底是承了遊家家主之名的人。”——所以每天要忙著對付對外之事。蘇蕭煥聽孩子說到這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他在很短暫的時間內便用四個字總結出了孩子目前麵臨的情況,他的手指輕輕在書桌上敲了一下,慢慢說道:“內憂外患。”遊小真聞言苦笑,抬起頭對桌子對麵的男人說:“不至於那麼慘啦師父,隻是……”話都沒說完,卻聽男人看著他悠悠換了個詞道:“如履薄冰。”遊小真:“……”心中默默:您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言簡意賅的……直擊要害啊。……蘇蕭煥何許人也,遊小真短短兩句話後他便搞明白了這孩子眼下麵臨最大的問題,這個原因簡單到其實一句話就足以概括——老家主遊不凡不放權。既然問題的根源找到了,男人很快便想到了昨日的新聞事件,片刻,他問遊小真:“是遊不凡叫你去的豪庭居?”遊小真很是佩服師父這敏銳的思維和非比尋常的推斷能力,他並沒有做出直接的回答,隻是有些無奈的苦笑道:“師父,您若再問下去,弟子可就真的要被您查個底調了。”遊小真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希望男人對他放放水,當然更大程度上是他覺得遊家這點破事……起碼眼下更是不應該讓男人再操勞的。但……顯然蘇蕭煥在昨日下令把他綁來時就做出了決定,於是男人並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做出讓步,蘇蕭煥看著他慢慢說:“如此看來,你已經對遊不凡造成……最起碼是造成不小的困擾了。”男人做出這個推論的原因很簡單——既然豪庭居中發生的事是遊不凡通過媒體在變相的甩了遊小真一鞭子,那麼從結論反過來看,就是眼前這孩子已將遊不凡逼到不得不以這種方式出手來達到警示的目的。遊小真在苦笑,他終於明白起初的自己為什麼會忐忑,因為幾乎從小到大,但凡他隻要動過哪怕隻是一點念頭想隱瞞麵前男人一件事,師父都會像今天這般,用這種毫無情緒的口吻去揭開真相。遊小真的忐忑,來源於對眼前這人發自肺腑的敬重,世人都說自己聰明無雙,但……從小到大,男人卻始終在用另一種由閱曆與內涵鍛造而出的東西鞭策著自己,這個東西有個比起聰明牛逼十倍的名字——它叫智慧。“不過……”二人對話至此,遊小真知道自己想隱瞞的全都瞞不住了,於是他靜靜聽著男人問他:“聚眾賭博和當眾毆打……那個不是群眾的群眾又是怎麼一回事?”遊小真這一刻間忍不住扶額,他不答反問著:“您又是怎麼看出那個不是群眾的……家夥的?”“至少並不是個普通百姓而是個曾受過專業訓練的人。”蘇蕭煥看著眼前孩子,他將雙手交叉支在書桌上道:“一個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普通人看到茶杯砸過來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他那樣,這群眾演員請的太不專業了。”遊小真聞言實在忍不住的笑出了聲道:“得虧遊不凡沒聽到您這話,不然他要是知道您對他身邊第一護衛竟是這麼個評價,怕是得生生氣出內傷來。”蘇蕭煥挑了挑眉,聽遊小真這麼說來卻是下意識蹙緊了眉道:“所以說……你那一砸的確是刻意的。”遊小真抿了抿唇,他偷偷看了男人一眼斟酌著話語道:“您看……這事該怎麼說呢,反正遊不凡當天已經這麼設了一計要圈弟子,所謂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他要弟子把紈絝子弟的身份坐實了,弟子幹嘛不趁機搞一下他的護衛,反正這樣的機會也不太……”“碰”的一聲響,遊小真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卻是書桌後的男人麵色鐵青狠狠在書桌上拍了一巴掌,繼而,男人輕輕眯起了劍眸看著眼前孩子道:“破罐子破摔就是你當時能想到最好的處理方法?”遊小真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對麵低著頭沒說話,他的神色突然有些黯然,好一會後他輕聲道:“弟子……”他就這樣說了兩個字後突然沉默了起來,遊小真將雙手攥緊放在雙腿之上,許久許久他才說:“弟子其實真的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是好,起碼眼下,弟子似乎確實依然沒有做好……要對他出手的準備。”話說到這,遊小真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隻僅限是心理方麵。”蘇蕭煥愣了愣,他花費了點時間才搞明白孩子這句話的意思,眼前的小狐狸是在向自己表示,他隻是心裏方麵還沒有做好準備而已,而如果一旦真的有一天他被逼到迫不得已……男人從來都不懷疑眼前這個孩子真正的實力,隻是眼下……男人想了想說:“你師娘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被關禁閉?”遊小真愣了愣,他撓了撓頭略有些苦惱道:“也算不上是真正的禁閉吧,隻不過是……”“你是想說那隻不過是變相的一種休息方式?”男人冷冷看著他打斷了他的話道:“還是想說你需要時間來舔舐傷口?!”遊小真有些說不出話來,因為男人此刻把他原本想好的……算不上借口的借口全都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