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爸爸】(1 / 2)

孩子的話音遙遙落定在江畔,夾著夜裏江麵上吹拂而來的涼意,飄飄然在江麵之上打著旋悠悠蕩遠了。一如這滾滾大江東逝水,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在這同一片天空之下仰望蒼穹,他們或在這江水之中激蕩起萬丈的波瀾!或隻是無聲無息,悠悠沒入這條名為曆史的長河之中。然而他們不甘呐!人生短短數十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難道人這一生就真當如佛家所講,為修徹這一俱凡塵皮囊,故該渡七情,曆六欲,為出世而先入世,大徹大悟,終成因果?或是學那儒家所言,所謂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因這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勞其筋,餓其體……所以動心忍性,終可曾益其所不能?還是說……莫不如那道家,扶搖而上者一去九萬裏也,大千世界,萬物有靜有動,光中含影,影中斂光。道心之所向,非常道,非常名,落踏瀟灑,說一聲走也!然而……“噗嗤!哈哈哈哈!”紫眮看著對麵的幾個孩子,看著身前愣住的丈夫,她喝了些酒微微有些浮醉,此刻卻是再也忍不住“噗”的一聲大笑出聲。眾人很少見以師娘的性子會這麼爽朗的笑,更多的時候,紫媽媽都是淺笑低吟的。隻是她這一笑,蘇蕭煥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他眸中有些無奈更有欣慰,他現在這邊和妻一起靜靜看著不遠外的孩子,他輕輕歎了口氣道:“不錯,又哪來的答案呢。”幾個孩子相繼麵麵相覷,卻聽男人悠悠歎道:“你們不正是在……去用這‘生命’的本身,來追尋,探討著這道題的答案嗎?”他頓了頓話音,他看著幾個孩子搖了搖頭笑道:“其實為什麼出生一點都不重要,因為既已出生,又何必再去追究那所謂的為什麼呢。”我的孩子們,無論你們這一生,是走釋家之道為出世而先入世,曆經千辛萬苦修的圓滿,亦或如那儒家,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為入世,而恒入世,終成大家,再或者……你們是喜那道家之逍遙,遊走天地萬物陰陽法度之間,揮一揮衣袖,卻不帶走一片雲彩……你們卻終要記住,生命不論緣由,因為它本身立身於此就已是緣由了。男人話說到這,他向愣愣看著他的最小的孩子看去,他沒能想到終了,竟是這個一直以來沒有答出一道題的孩子給了他最終的回答,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問少年:“想要什麼?”奕天傻傻向身旁幾位兄長看去,他自己直到此時尚且還有些不相信最終竟是自己答出了男人的問題,但他看到了幾位兄長微笑鼓勵他的神情。少年下意識的,攥了攥他小小卻又有力的拳頭,他向前邁出一步,他向不遠外的夫妻二人看去,大家自是有些好奇,少年會向男人提出一個怎樣的——無條件的要求。約摸三四秒後,也不知怎的,少年突然霧了眸子,他攥緊了拳頭狠狠,狠狠朝著黑夜裏的江畔邊,卻其實僅僅隻是朝著江畔的那抹身影喊道:“爸爸!”江邊上的身影大為所震,所有人都看到,他狠狠地的顫抖了一下。“爸爸!”孩子的聲音,突然之間帶上了哭腔,“嘩啦”一聲響,仿佛他這一聲喚來,連滔滔江水都被驚動,拍上岸來的江水打濕了男人的鞋。“爸爸……”即使是咬緊了牙關鼓緊了腮幫子,他卻還是抑製不住像驟然開了閥門一樣湧落的淚水,他哭的難看極了,但他還是一邊哭,一邊朝著那邊的男人又哽咽道:“爸爸,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我爸爸。”這是一句多麼孩子氣……卻又多麼令人愴然淚下的話啊!男人看到哭了的妻,哭了的女兒,與無聲落淚的老三與老四……然後……此刻他竟似在黑兮兮的江麵上,同樣看到了那淚眼朦朧的自己。孩子說——“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我爸爸”。好久好久的沉默,天地之間似乎隻餘留下江水滾滾而逝之聲。終於。他聽到了自己同樣染上了哽咽的聲音,他輕輕,卻又沉沉的呼喚:“天兒。”接連著“哇!”的一聲痛哭,江潮聲似乎更大了。……這天回家的時候,耐不住酒勁的紫媽媽睡熟在了車中,開車中的男人將空調溫度調高了些,他抬頭去看車中的倒車鏡,後座上的兄弟倆也歪著腦袋仿佛睡熟了。男人輕輕歎了口氣,一家子除了自己因身體狀況今日沒喝酒外,便連乾天坤地二人都或多或少沾了些酒,鬧到這會,自己自然而然就隻能擼袖子上來當司機了。“大小姐睡著了嗎?”點開衣領上的通訊裝置,男人向車窗外的倒車鏡看了一眼,他問跟在後麵那輛車內的司機。“大小姐睡著了,不過坤地先生醒著。”司機猜測男人是有話要說,便向身旁半睡半醒間的坤地看了一眼老老實實答話。副駕駛上半眯著眸子小憩中的坤地聞言,拿出了自己身上的通訊裝置,打開,把耳機塞入耳中沙啞著嗓子道:“主子。”蘇蕭煥聽出,他還是有幾分醉意的。輕輕歎口氣,夜車不好開,男人一邊聚精會神看著路況一邊對坤地道:“把通訊器給靈兒遞過去……”話說到這:“你和靈兒換一下位置,讓靈兒到前麵來陪著司機,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一個年輕人躺在車後麵竟然讓叔叔在前麵陪司機!”坤地忍不住的笑了笑,他轉過頭去朝其實沒有睡著此刻正在駕駛座後的位置上支著脖子看窗外夜景的燕靈兒看了一眼,他對男人道:“沒有的事,大小姐本來和屬下說了,叫屬下給擋回去了,畢竟身份上……”男人隻當乾天這是在為靈兒說好話,便擰著眉打斷了乾天的話音:“你叫她跟我說!”乾天無奈,把耳機從耳中摘了下來轉過頭去叫:“大小姐,主子要和您說話。”說話間,他和燕靈兒使了個眼色表示電話那頭的人情緒不佳,燕靈兒微微一愣,她伸出手來從乾天的手裏接過通訊裝置,剛將耳機塞入耳朵裏連聲“義父”都沒來得及喊。“怎麼回事?!”男人在通訊裝置那頭沉聲:“不知道你乾天叔叔年齡多大嗎?你們兩個小輩坐在後麵睡得大呼二扯成何體統?!!”燕靈兒叫這突如其來的教訓嗬斥的半天沒緩過勁來,正當她緩過勁來要和男人解釋兩句什麼時,便聽通訊器那頭的男人又道:“為父問你,‘渡口’的事到底是什麼情況?!”燕靈兒一聽這話臉色有些發白,她下意識抬起頭去向身前副駕駛上的乾天看了一眼,好久才自知理虧的小聲道:“義父,您……您知道了?”蘇蕭煥語氣明顯不佳道:“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多大個姑娘了,成天做個事毛毛躁躁,動不動倒騰點事出來讓這麼多人跟在你屁股後麵收拾爛攤子!”男人這句話說來含著五分寵溺五分不爭,靈兒少有被父親這麼說過,她自尊心強,聽到這不由有些委屈道:“凝泓軒的底我們不清楚,我也隻是想為了義母的壽宴上盡一絲薄力,哪曾想最後會鬧出這麼……”“盡力就是讓你瞎胡搞嗎?!”蘇蕭煥在通訊器那頭毫不留情的嗬斥:“你當年在軍隊裏時候也這麼瞎胡來嗎?!規矩擺在那隻是寫出來看的不成?!跟你說了多少次了,為上者要令行禁止更要以身作則,而且鬧出來這麼大一出事,你竟然還睡得著覺?!”這段話燕靈兒覺得自己被罵的很是委屈,尤其最後那句睡得著覺,她心道自己哪裏睡得著覺了,剛剛不也一直都在考慮這事該怎麼解決……一念至此,她覺得既委屈又難過一時有些哽咽道:“女兒隻是……”“哭什麼哭?!”男人一聽她在通訊器那頭竟然開始抹眼淚了,心中那個火與失望簡直像是澆了油一般的“蹭蹭”長著,蘇蕭煥怒了:“事還沒有解決,底下這麼多人等著看你動作呢,你這一哭就能解決問題了嗎?!”燕靈兒哭的原因其實壓根就不關這件事,她此時哭是因為覺得懊惱更覺得委屈,因為她明明是想辦好事的,可辦來辦去沒想到倒騰了這麼一出,更兼被男人這麼少見的疾言厲色一頓批……然而蘇蕭煥話說到這,這火爆脾氣的性子也上來了,燕靈兒一時狠狠抹了把淚水同樣氣道:“不就是丟了個‘渡口’嗎?!隻要您批準,我這就帶人重新收回來!”話說到這,靈兒似堵了氣一抬頭對開車中的司機道:“停車!”“你!”這邊開車中的男人沒想到女兒竟會來這麼一出,乾天的通訊器在女兒手裏,他一時無法和乾天溝通,隻能通過倒車鏡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後麵的車一腳刹車後停靠在了路邊上。“我去收‘渡口’去了!”燕靈兒輕飄飄在通訊器那頭丟下一句話,在蘇蕭煥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時就“哢”的一聲把通訊器關上了……這頭的蘇蕭煥氣的不輕,他一腳刹車也把車停靠在了路邊上,動靜之大驚醒了車後本來睡熟的兄弟倆,少年麵對突發情況受過專門的訓練,在遊小真迷糊著眼抬頭傻傻問著“怎麼了怎麼了”的時候,少年已經解開安全帶隨父親一同並肩站在車外了。“爸爸?”奕天傻傻看著麵色鐵青向不遠處看去的男人。他順著父親的目光,恰巧看到了不遠外怒氣衝衝下車的大姐和似乎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在試圖阻攔中的乾天叔叔。男人就這樣陰著臉立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就在少年完全不知怎麼辦是好的時候,突見男人一抬手指著遠方已經掙開了乾天的阻攔大步流星向相反麵走去的燕靈兒道:“帶麻醉槍了嗎?”“啊?啊?!”奕天傻傻看著父親,他嚴重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去。”男人很是沒好氣的指了一下女兒的背影轉頭上車間又補了一句道:“這是命令。”“碰”的一聲響,男人又一次上車了,留下站在風中淩亂的少年可憐兮兮想——我好像不該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