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在醫院】(1 / 2)

奕天又一夢從大睡之中醒來,已經是次日上午快九點的光景了。他昨天這最後一覺睡得格外的好,依托於這場高質量的睡眠,他特殊的自我修複能力在這場睡眠之中發揮到了極致,受傷的頭部開始不再像昨天那樣隱隱作痛了。奕天覺得他有些渴,他花費了些時間來讓自己模糊的雙眼開始漸漸凝聚焦點,正在他有些遺憾昨天好像做了一場很美的夢時,他看到了抱臂半躺在病床旁沙發中的身影。蘇蕭煥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反正他此時閑閑半躺在病床邊的沙發中歪著腦袋抱著雙臂,他的腿上倒扣著一本誌怪類讀物。奕天覺得新奇,一是因為父親本身會出現在這裏,二自是因為父親腿上倒扣著的那本書了。常言道“子不語怪力亂神”,蘇蕭煥骨子裏是個極板正而又傳統的人,他雖對天地大道懷有敬畏之心,但他向來很不喜這些動不動神啊怪啊的事,所以暗獄這些年來若需選址請風水先生來“拿捏”,出麵的向來都是乾天坤地兩兄弟。“敬鬼神而遠之”是儒家所崇之道,男人少年時候在這些方麵其實受兩位兄長影響頗深,貪狼軍長儒軍秀文引領儒家之風,雖從未張口承認但手下行駛的那些法子全帶著的濃濃的“儒氣”。若說秀文此舉未免勉強,那就不得不說一說獵豹軍長寒毅了,寒毅將軍在工作開外的地方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神棍,成天抓著少年時候的蘇蕭煥張口閉口都是那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蘇蕭煥覺著他真是夠煩,可即使夠煩,還是或多或少叫寒毅天天這麼念叨下灌輸了不少道家的知識,值得一提的是,他們家那位莫老爺子又是位不折不扣的佛家信徒。男人常常叫這三個人早上一句“仁義禮智信……”開場,中午拐到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下午再用“色即是空”收官。蘇蕭煥後來倒是不煩了,但同時倒是托福於這三人,他從根本上也成了個無神論者。天地之大,自有百家爭鳴。百家爭鳴,自當各有千秋。所以,蘇蕭煥信道義信天地也信輪回。同時,更不信道義不信天地不信輪回。一定要論起他不看誌怪類讀物,從根本上來說其實並不關乎於那句“子不語怪力亂神”,更多的關於他少有時間將精力分心在這種明顯有些看起來“虛無縹緲”更“玩物喪誌”的東西上。至於眼下為什麼拿起來開始看了呢?那原因就再簡單不過了——男人覺得自己的生活很需要添點不同凡響的樂趣,這些樂趣無關於什麼工作啊,責任啊,甚至它其實完全不需要有目的性。看唄,不好看不喜歡的時候不看了不就是了。但天兒沒能想通父親眼下的狀態,隻怕即便是眼下解釋給他聽他也是不太能理解的,年輕的時候其實“功利”點未必是壞事,所以當蘇蕭煥慢慢睜開眸子看到兒子正在病床上努力搗鼓著先前自己膝蓋上那本書一臉疑惑極了的樣子時……他沒忍住的慢慢將身子在沙發中坐了起來繼而同他兒子說:“沒夾其他的東西,就是本誌怪類小說。”天兒聽到這話,扭過頭來看他父親的表情有趣極了,蘇蕭煥琢磨了一下,他將自己換去了兒子的立場,繼而很快就讀出了那副帶著五分疑惑與五分吃驚的表情理——好像撞到腦袋的是我而不是您才對吧?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片刻坐起身子來從孩子手中撿回了那本誌怪類讀物翻了兩頁在其中一處折了個角淡淡道:“閑來無事,讀來消遣的而已。”奕天總覺得消遣這個字眼從他老爸嘴裏聽出來真的很能讓人驚恐,於是他睜大了眼盯了他父親好一會,這才猶豫著小聲問道:“您……您不需要回暗獄裏審批文件嗎?”“我讓你大姐去了。”話音一頓,男人抬頭向孩子看來,他問:“頭還疼嗎?”奕天多少還有點沒回過神來,於是他隻好張大著嘴下意識的搖搖頭,他說:“師父,您不用管我的。”稱呼其實多半是因為習慣,話一出口後少年就後悔了,但話總是要說完的,於是他繼續說了下去:“我可以照顧我自……”這句話並沒來得及說完,蘇蕭煥擰著眉抬頭,蘇爸爸看著他兒子,用那種嚴肅到不能再嚴肅的表情糾正:“爸爸。”“啊?”這多少聽來有點像男人在叫他爸爸,少年懵了一下。蘇蕭煥也覺出了幾絲不妥的味道來,他下意識去翻了翻手中的書目以掩飾這片刻間的尷尬,繼而他輕輕嗽了嗽嗓音頭也不抬仿佛在看著手中那本誌怪類讀物道:“叫爸爸。”奕天看著男人,看著眼前那仿佛在低頭看書中的父親:“……”片刻,他小小聲道:“爸爸。”蘇蕭煥心裏其實挺高興的,麵上卻依舊是不動聲色繼續低頭看書淡淡應著:“恩。”少年眨眨眼看著父親,他想了片刻,終究還是沒忍住提醒道:“爸爸……你手裏那本書拿倒了。”似乎還在看書中蘇蕭煥:“……”……一直以為妻子是個拆台小能手,沒想到兒子在這方麵簡直稱得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書是看不成了,蘇蕭煥索性合了書將之信手放在了病床邊的床頭櫃上,他突然想起什麼來問兒子:“渴嗎?”天兒愣了愣,片刻後抿了抿有些發幹的嘴唇這才小幅度的點點頭,男人站起身來,他先將孩子扶起身讓後者輕輕靠在了床頭間,這才扭頭到屋子裏的飲水機前端了杯白開水回來遞給後者。奕天從父親手中接過這杯白開水,一氣喝完抹嘴的時候才抱著空杯子想起什麼來眨巴著眼看向男人道:“你渴嗎,爸爸?”男人被問的其實有些想發笑,但他到底沒笑,他隻是伸出大大的手掌去輕輕摸了摸兒子亂糟糟的發道:“不渴。”言簡意賅是父親說話的習慣,奕天倒也習慣了,於是他抱著那隻還留有些餘溫的玻璃杯問男人:“媽媽呢,爸爸?”蘇蕭煥坐定在沙發中幫他掖了掖身上的被褥答:“媽媽昨晚才從手術台上下來,過來看了一眼就回去辦公室補覺了,這會應該還在睡。”少年低著頭小小聲“呃”了一聲,又想起了什麼問:“我中途好像醒來過一次,大姐她應該沒有事,對吧?”蘇蕭煥不動聲色的點點頭,隻是這回他先是有些意味深長的向兒子看了一眼才道:“隻是擦破了幾處皮,其餘沒什麼大礙。”少年明顯長出了口氣頗為滿意抱著玻璃杯的點了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蘇蕭煥聞言沒說話,他隻是意味深長又深深向兒子看了一眼,他伸出手去示意兒子把手裏的杯子給他的同時問:“想吃什麼,等會你乾天叔叔要來,順道叫他給你帶過來。”少年眨眨眼,突然一副小狗的模樣看著男人就差流出哈喇子般:“想吃肉……”話都沒說罷,卻見撥通電話的男人同電話那段的乾天道:“什麼時候過來?”乾天應該是在那麵答了個時間,蘇蕭煥麵無表情“恩”了一聲又說:“路上過來順道帶些吃的來吧。”乾天在那頭詢問所帶之物的時候,男人抬起頭來向眼前化身做一隻小狗般的兒子看去,他深有一種少年就差沒有流著哈喇子蹲在身前的錯覺了,於是,男人吩咐乾天:“帶點容易消化的,像南瓜粥啊小米粥這類的……”他在說話的時候看到眼前這隻小狗眼中的光芒極速暗淡了下去,想了想最終還是沒忍住又補充著:“再帶點五花肉和牛腱子肉來吧,五花肉不要太肥了。”乾天在電話那邊應了一聲,蘇蕭煥看到了孩子仿佛又一次燃起光亮般的眸,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掛了電話的同時詢問孩子:“我去叫醫生進來給你換個藥?”天兒想了想,沒什麼意見的點了點頭。蘇蕭煥出門去叫醫生了。少年住院的醫院是紫媽媽的工作單位,所以醫院裏大多數醫生其實都是認識少年的,但蘇蕭煥則有些不同了,礙於男人的身份問題,其實上次他意外在這裏住院的時候紫眮也沒有對外公開男人是他的丈夫。這次陪護紫媽媽趕手術走的匆忙,也沒來得及向單位的同事們介紹她的丈夫,所以當男人去找醫生進來給兒子換藥時,紫媽媽的同事隻當男人又是和乾天坤地一般是紫教授某個遠方親戚兼少年的叔叔呢。進來給孩子換藥的外科大夫劉大夫是個年過四十歲的中年男人,人長得高高大大挺魁梧,前段時間剛和第二任妻子離了婚,他平常對紫教授其實頗有好感,尋常工作中又罕少聽她聊起丈夫的事,更見尋常繞在她身邊的男人都是些所謂的“遠方親戚們”,劉大夫的心中自然是有了些想法的。此刻他進來一邊幫少年拆著繃帶一邊問後者:“天兒,你媽媽怎麼沒在?”“媽媽剛手術完還在休息。”奕天乖乖的讓對方拆著腦袋上的繃帶更老老實實的答著話,那頭站在一旁的男人卻下意識的向這個劉大夫看了一眼。劉大夫一邊拆著孩子頭上的繃帶一邊皺眉道:“這次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你說搞成這樣得多讓你媽媽操心啊?”少年吐吐舌頭,還沒來得及答話,劉大夫已拆完了原有的繃帶此刻用手中的舊繃帶佯裝輕輕敲了下少年的頭道:“臭小子,得虧我不是你爸爸,倘若我是你爸爸,就衝你讓媽媽操心成這樣,也非得好好收拾上你一頓。”奕天聞言這回沒搭理劉醫生,反倒向那站在後麵的身影看了一眼——在後抱著雙臂的蘇蕭煥皺了皺眉卻沒說話。“不過你說你媽媽這樣一個大美人,怎麼天天上班下班都是一個人啊,要不今天你辦理完出院手續叔叔送你們回家吧?”劉醫生繼續該說什麼說什麼,少年聽到這裏,他默默抬頭向後看去,他想——真是奇了怪了,這世界上竟然還真的有……感受不到那令人可畏低氣壓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