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竹皮板子】(1 / 2)

當讓孩子書桌邊繼而剝下孩子的褲子時……蘇蕭煥看到了令他始料未及的一幕。在被家居服遮住的布料下,這具雖極其蘊藏力量卻同樣還沒有長成的小小身子,映入男人眼簾是或時間已頗顯久遠或不過剛剛疊上新傷的各類傷痕。“這……是怎麼回事?”蘇蕭煥的右手顫抖的有些難以自抑,他那粗糙的食指指肚慢慢撫摸過有一道從孩子大腿根處一直向下延伸了好長好長就快及膝蓋窩處的一條紅印。奕天叫父親這般撫摸搞得有點癢,他扶在書桌上下意識扭過頭瞧了一眼,因為傷的位置剛好接近視線死角,所以他把脖子都扭痛了才勉強看到了父親指著的那條傷疤“啊”了一聲道:“這個是上次反應訓練的時候沒留神,叫機器給劃的。”蘇蕭煥突然有些無言的抬起頭來看著孩子,少年正用他那雙黑黝黝仿佛一眼就可望到底的眼睛向男人看來,孩子眨眨眼,隻當爸爸一言不發看著自己怕是生氣了,於是又向身後那道挺難看到的傷疤看了一眼小聲說:“我有認真在好好訓練的,不過機器的速度實在是有點太……”話說到這,孩子突然下意識住了嘴,他偷偷的向男人看了一眼——很多事情,在男人這裏從來隻存在做與不做,沒有能不能的說法。孩子這一住嘴後,房間裏又是一陣的令人心悸的沉默,蘇蕭煥這回下意識的慢慢站起了身來繼續看。三年以來,他與這個孩子更多的交流都隻局限於“主子”與“屬下”之間,他去理所當然的命令,孩子去理所當然的執行,第一次做不到暗獄裏有刑堂,再做不到他身邊還有乾天坤地代勞,便是孩子真在自己身邊了……更多的時候也不過隻是他機械的拿出皮帶像執行命令般冷漠的抽完該抽的數。他畏懼於在這個孩子身上花費時間,他更畏懼於和這個孩子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就會將一切前功盡棄,他也怕……一時一刻的心疼會換來假以時日無窮無盡的後患。所以也許直到工廠事件之後,不……也許是在更早的妻的生日那天,亦或許,是他真正的開始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的那一天起。男人突然發現自己也不過隻是一皆凡人,他從來沒有無堅不摧也更無法真正的做到狠心到底,蘇蕭煥開始為這樣一個自己感到失敗,但與此同時的,他似乎又輕輕的,輕輕的鬆了那麼一口氣,蘇蕭煥想起一首老歌裏唱道: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閑,你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那麼自己呢?自己的雜念又是什麼呢?他粗糙幹燥的指肚一寸寸一絲絲摸過眼前這具小身子身上各種各樣的傷痕,那些傷痕有的時日已久隻剩下了淺淺的紅印,有的卻時日尚新拓著青痕,還有的……也會忍不住的更有些自私的想去忘了一切,哪怕……就隻是能離這個孩子近上那麼一點點也好,可是……大哥一家的仇怎麼辦?飛鷹軍的多少衷骨怎麼辦?絕殺之中枉死的多少冤魂又該怎麼辦?!這一條不歸路的盡頭,若你驀然回首,可曾無怨無悔,亦無怨懟?蘇蕭煥不知道,他也知道所有人都給不了自己答案,一如此刻,他慢慢的將手收了回來,從尾指到拇指將五根手指一一攥入手心,直攥到右手之上的每一處關節都開始隱隱作痛時……蘇蕭煥這才又一次拿起了那根薄薄的竹皮板,他這回麵無表情的指了一下那頭的床道:“過去。”……當孩子有些因為緊張而大口吸著冷氣趴伏在柔軟的床邊那一刻,當男人的目光毫無情緒的再一次聚焦在這具小小的身子上無處不見的傷痕時。他清楚的聽到了自己心底深處泛起一絲冷笑,這一聲笑意在嘲弄的人正是他蘇蕭煥自己沒有錯。蘇蕭煥念起的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責四徒兒遊小真的那個夜,身為師父的他看到了遍布在小真身上或深或淺觸目驚心的傷口,他知道當時的自己好好在心中給遊家家主遊不凡下了個定義。可眼下呢?他看著眼前這具小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忍不住又一次想,即使眼前這個孩子身上這些傷痕並不是他親手造成,可跟他親手造成的又有什麼兩樣呢?這樣身為父親的自己和遊不凡又有什麼區別呢?大概是感覺到父親的目光仿佛靜止般太久的凝視著自己,趴在床上好一會的孩子覺得奇怪下意識轉頭看去,這一看下,他自是看到了還在靜靜盯著自己一言不發瞅著的父親。少年順著男人的目光“摸索”下來,這回他很輕易的發現了爸爸是在看自己身上那些各種各樣的傷痕沒有錯。也不知怎的,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漲紅了臉默默往被子那邊像毛毛蟲一樣卷了卷,然後他慢慢將整個身子都鑽入了被子中最後隻露出一個腦袋來看著他爸爸道:“爸爸,你這麼看我會不好意思的。”蘇蕭煥好不容易從出神中扯回了意識,在看到眼前孩子鑽在被子中隻露出腦袋的模樣不由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不是會,就衝你這表現,你明明是已經不好意思了,蘇蕭煥想。“出來。”蘇爸爸用手中的竹皮板點了點床的邊緣,麵無表情說著。然而奕天鑽在被子裏不動彈,照舊隻露出腦袋這回幹脆把自己裹的更嚴實了,鑽在被子中的孩子就這樣默默瞅了他一會,突然又從被窩裏伸出一隻手來給男人:“要不……”他用商量的口吻說:“您實在生氣的話,打手行嗎?”蘇爸爸叫他弄笑了,這回幹脆一彎腰沿著床邊坐了下來貼著孩子看著後者道:“你見家法什麼時候還可以商量的?”男人說話間抖了抖手頭的竹皮板子。“可是……”少年示意了一下他父親手中的竹皮板子這回認真道:“這個不是家法啊,家法不是找不見了嗎……”“胡說!”男人說話間揚起手中的竹皮板子隔著被子照著少年屁股的地方來了一下佯裝嚴肅道:“我告訴你,但凡拿在為父手裏的,都是家法。”這一板子下來聲音倒是挺大的,不過……冬天的被子這麼厚,根本就不是疼不疼的問題,而是有感覺沒感覺的問題。天兒眨著眼看了他父親一會,他終於感覺到了他爸爸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生氣,於是他這回幹脆像個毛毛蟲一樣裹著被子往男人坐著的這邊蹭了蹭,他卷在被子裏貼著男人趴著,他眨巴著眼想了一會小聲說:“爸爸,你有沒有覺得我很厲害?”正在研究手裏這根竹皮板子的蘇蕭煥不由一愣低頭:“???”小臉揚了起來略帶一些自豪的衝他笑:“是十八司哎,其實幹掉他的那一天我還沒功夫多想,不過這幾天來我覺得所有吃過的苦還是挺值得的。”蘇蕭煥被孩子無意間喂了一劑定心丸,還沒來得及欣慰時又聽到這小屁孩在最後又追加了一句:“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我超越您應該就指日可待了。”然後少年繼續卷在被子裏靠在男人身邊小聲碎碎念:“到時候您打不過我的話肯定也就不好意思再用什麼家法了。”恩!想法堪稱完美!不過……你是不是當老子聾?!蘇蕭煥叫他兒子這最後的幾句話給生生氣笑了,他這回伸出手去一把揭了孩子裹在身上的被子後下半刻手中的薄薄竹皮板照著那皙白的屁股蛋就甩了下去,“啪”的一聲脆響,一道兩指寬的紅印漸漸應聲而出,少年沒想到男人說動手就動手,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自是叫男人這一下給打疼了,他下意識“唔”了一聲後可憐兮兮的揉著剛剛被打的地方想再次鑽進被子裏。“刷拉”一聲響,男人把被子揭到床底下去了。奕天:“……”“過來。”蘇蕭煥拍拍自己的膝蓋期間拎著手頭間的竹皮條子指了下他的額頭道:“為你這個傷,必須要打你五下。”“爸爸……”奕天看了男人膝蓋一眼哭喪著臉想跟男人求個情,倒也不是怕被打,男人這仿佛對小孩一樣的行徑……實在讓他“敬謝不敏”。蘇蕭煥坐在床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再吐出口來隻有兩個字,不過絕對隸屬於重量級的,男人慢悠悠的說:“十下。”奕天:“……”在這種事情上別說自己,通常就是十個四哥放在一起都不見得鬥得過男人,於是少年決定還是不要掙紮了,正所謂早死早超生,他一時漲紅了臉慢慢爬起了身子向男人的膝蓋那邊移過去。到底是個子長高了,哪可能還像小的時候一樣整個身子都趴在男人膝蓋上,蘇蕭煥便示意他將上半身趴在床上隻要把……挨打那重要部位留在膝蓋上就夠了。好不容易趴穩了身子,緊跟著就是一板子落了下來,這一板子打在肉上脆生生的響,少年一時頗感吃疼,大概明白父親是做了真的,便咬著牙乖乖道:“一。”這一聲報數後,蘇蕭煥卻沒有急於落第二板子下來,他停了手突然沒好氣般長長吸了口氣看著孩子慢慢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後麵是什麼?”奕天被父親問的微微一愣,好一會才默默向後撇了父親一眼慢慢道:“複坐,吾語汝,身體……呃!”正說話間身後卻又是一竹板子落了下來,少年一時吃疼生生吸了口冷氣,便聽男人話音沉沉:“背你的。”於是隻好繼續:“身體發膚,受之……嘶!”薄薄的竹皮板子那種疼仿佛要往皮肉裏鑽一般,奕天咬著牙繼續背:“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又是一下揉著呼嘯聲的板子狠狠咬在了身後,少年這回疼的有些紅了眸子,終於背完了這句話:“孝之始也。”尾隨著話音一落後又是一下,少年聽見男人這回沉著聲問:“記住了嗎?”少年紅著眸子咬著牙這回乖乖點點頭:“記……記住了。”“再背五遍。”奕天又一次聽見父親波瀾不驚的聲音仿佛從海平麵上散開,繼而便又是一遍壓著一板子,含著淚的背誦,毫不留情的竹皮板……很多年之後,當手執書卷的青年人立身於三尺講台,他那如沐著春風一般含蓄而低調的笑意讓兩台下無數的女學生忍不住泛起了花癡——微笑中的青年人拿著激光筆走下講台慢慢道:“有誰知道‘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的後麵是什麼呢?”“教授!”有花癡好久的女學生站起來迫不及待搶答著:“是‘複坐,吾語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不錯。”他含著笑意負手轉身,用手中的激光筆按開了講台上的大屏幕微笑道:“這個選自《開宗明義章》第一的子曰,小時候可沒讓我少吃苦。”“哈哈哈哈……”底下爆發出了學生們的哄堂大笑,年輕有為的青年人亦含著幾許笑意慢慢說:“好了,大家來把課本翻開到……”窗外,風是輕的,雲是淡的,回憶是屬於過去的,而你與他們……都是笑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