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指完左手邊這個座位後,一身戎裝的吳奇沉默了片刻,他的身上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正氣,即使說話的聲音很小也不妨礙房間中的夫妻二人聽的很清晰,吳奇壓低了聲音沉沉說著,話音仿佛那漸漸散開在了水麵上的霧氣,中氣十足而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師父……靈……”吳奇的話音有片刻卡頓:“大姐她……”蘇蕭煥聽出了他心中的顧忌,斷了他的話音同時又是一指身邊的座椅道:“靈兒一會回來了讓她去你師娘那邊,為師跟你說說話,坐。”吳奇自不好再推辭,拉開座椅板板正正坐了下來,即使不過隻是這麼很隨意的一坐,他的身子也挺的筆直如劍而英氣堂堂。男人自然是太熟悉不過這孩子身上這種言語無法言喻的正氣,他有好些年未見這樣熟悉的感覺了。心裏莫名有些說不出的高興,蘇蕭煥左手還綁著繃帶,於是他含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擰過身來,用有些別扭的感覺專門拿右手拍了拍身旁孩子的肩頭,吳奇愣了愣,轉過頭來的下半刻自也是忍不住的笑了,他輕輕向男人頷了頷首微欠身子湊近男人耳邊輕聲道:“師父,咱喝一點?”蘇蕭煥高興,便含著淺淺的笑意隻看著他並沒有說什麼。吳奇了然,他直起身來左手並起雙指朝站在門口的侍者這麼一招,恭候在門口的侍者連忙走過來附身湊在吳奇耳邊等待吩咐。吳奇想了片刻,麵無表情淡淡繼續用那並著的兩指一指門外道:“去把我的人叫進來。”片刻,吳奇的兩個士官之一進了門來鏗鏘向吳奇行禮:“長官!”“你下樓到咱們車裏去……”坐在上首間男人身側的吳奇衝著對方揚了揚下巴道:“去把咱們特供的酒取上來。”他話說到這,轉頭向身側的夫妻二人看了一眼又叮囑道:“席間有兩位女士,把前幾天中部送來的冰白也拿上來,所有的酒都要溫一下,再者……”吳奇話音沉沉淡淡朝著自己的士官壓了壓手道:“叫他們起前菜。”“是!”士官一記軍禮後連忙轉身離去了。席間,顯然平日裏的少將吳奇也不太愛笑,所以他此刻笑容多少看起來有些奇怪,但他還是在努力保持著微笑著看向紫眮那邊道:“師娘,這次中部供上來的冰白口感不錯,您和靈……大姐嚐嚐看,好喝的話等會走的時候叫他們給你們帶幾箱。”許是已經養成了習慣,吳奇說話是慢悠悠的,但卻底氣十足,這樣的說話方式合著他半帶沙啞的嗓音仿佛徑直了往人心底蕩去。紫眮聽出了幾分異常,一時皺眉問他:“奇兒,你的聲音這是?”吳奇愣了愣,反應過來了什麼來摸了摸自己的脖頸處繼而給夫妻二人看了一眼,在戎裝襯衣的衣領之後,有一道無聲無息臥在聲帶處的傷疤,吳奇微笑間輕描淡寫著:“受了點傷,好了之後就這樣了。”卻是怎樣的傷,才會在如此要害之處更留下著如此清晰的疤痕呢?紫眮不敢去試想孩子當時所經之事的慘烈,她隻是驟然紅了眸子含著哽咽道:“你這孩子,你爸爸媽媽若要還在世,可該心疼死了。”吳奇聞言愣了愣,片刻,他輕輕微笑了起來,他向身旁沉默不語隻是看著他的男人看了一眼,這才抬起頭去安撫著紫眮道:“您看,高處不勝寒,奇兒呢……卻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尚未做成。”不錯,我們比誰都要清楚,權利及財富都不是大風,它們不是天上的餡餅……可即使如此,紫眮一邊搖頭一邊含淚擺手表示她無法和孩子去理智的討論這個問題——你們要去到的遠方實在太遠了,而作為我們這些長輩……卻終不過隻是希望你們這一生平安喜樂就好的。和紫媽媽關注明顯不太一樣,一直沉默中的蘇蕭煥突然想起什麼問:“樓下我們剛剛上來時候碰到的,是你的人?”吳奇顯然愣了一下,他蹙了蹙眉,繼而神色驟然一淩,他這回反問男人:“攔住您一行了?”說話間他似乎有些生氣,在他陰沉著臉站起身來就要做些什麼時,卻聽輕輕一聲“嘖”,吳奇自是愣愣轉頭看來,他發現他師父這回明顯有些不高興了。蘇蕭煥用右手捏著眼前的空茶杯輕輕在桌麵上磕了磕,好一會才看也不看他半帶著訓斥,男人道:“為師就是和你說說話,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樣子,過去倒水去!”話說到這,男人又想起什麼般轉過頭來瞪他:“少叫你的士官,你自己去。”吳奇微微有些愕然,向男人一頷首的同時站起身乖乖去了。在吳奇的身影消失在豪華包廂的一角的配菜間時,紫眮才向身側神色沉沉的丈夫看了一眼忍不住壓低聲音道:“你怎麼看?”蘇蕭煥若有所思看向吳奇消失的配菜間沉默著,片刻,他同樣壓低聲音慢慢說著:“老二如此迅速就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已經不是單單光靠功勳或實力就可以說話了。但顯然……這個提點他的人還不夠信任他,或者換一句話說……隻怕老二和他更多的應是互利的關係。”紫眮輕輕點了點頭,她想到了什麼忍不住道:“高處不勝寒,站的越高摔的越狠。你可得好好跟孩子說說,水滿則溢月圓則虧,越是到這種緊要關頭,越要該沉住氣千萬一步步踩穩了。”蘇蕭煥沒有說話,因為吳奇此刻已端著兩杯茶水回來了。……在吳奇再次坐下不久後,幸不辱命的遊小真一行人也回來了。哈巴狗一樣的遊家家主全程陪笑在他大姐身邊感覺就差要以奴才自居了,紫眮一時失笑,這回實在是有些看不過眼的一邊幫女兒拉開右手邊的座椅一邊說著後者道:“你啊,你看看咱家真兒,那好歹在外麵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可不敢再這麼給真兒臉色看了。”燕靈兒哼了一聲,一邊坐下來一邊氣道:“義母,你是不知道這個臭小子剛剛說了什麼!”好不容易把燕靈兒安頓上了座位的遊家家主聞言可憐兮兮的轉頭:“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就是開個玩笑嘛!”紫眮這回有些稀奇,不由追問:“真兒說什麼了?”燕靈兒氣的不輕一指遊小真道:“這臭小子剛剛竟然敢威脅我說,要是我不回來的話馬上就安排人去炒了阿雲的魷魚!”燕靈兒說到這,又想起什麼氣看遊小真道:“那是你三哥!”說完這句話,她又扭過頭去看著蘇蕭煥道:“義父你看看他,還沒有個大小了!”“我的大姐呀……”遊小真還沒能落座,話聽到這,實在是有些無奈轉頭道:“咱自家人現在關上門來說話。您看,這話您說的就真的有些不對了,今天若真要論個沒大沒小,師父師娘還在這屋中,您就是再有天大的理由,那也不能一甩手就撂挑子不是!”燕靈兒一聽這話怒了,她一挑眉怒看遊小真道:“怎麼?你這還是教訓起我來了?!那你就說!你剛剛拿著老三威脅我的事屬不屬實?!”遊小真覺得自己真是一個頭比兩個大,他依然沒有落座站在座椅邊努力解釋道:“我的姐姐啊,那就是個權宜之計,這地方今天不甚太平,我這不是也隻是為了讓您快點回來啊。”燕靈兒還在怒:“權宜之計就能威脅我了?!權宜之計就能拿著你三哥說事了?!我知道你一直都看不起你三哥,但你心裏還有沒有個長幼有序了?!”遊小真覺得頭疼,他一時皺眉道:“大姐您這話真兒可就真的不知道是從何而出了,真兒何曾有看不起過三哥,真……”“老四。”遊小真的話音,被正首之上一直蹙眉沉默中的男人打斷了,蘇蕭煥衝著遊小真壓了壓手,遊小真無奈,向男人頷首的同時倒也不再說話乖乖脫衣坐了下來,燕靈兒見狀怕是怒還未消,冷哼了一聲的同時道:“你嘴上雖不說,但心裏肯定是那麼想……”“你夠了。”蘇蕭煥終是生氣了,他陰著臉轉頭向女兒看去:“你少在這借著說老四的話指桑罵槐,要不想吃,就滾出去。”燕靈兒一聽父親這麼說來,剛剛坐下的身子拔然而起期間含淚怒一指吳奇道:“不錯!我就是不想跟他一起同桌吃飯!”她話音一頓,繼續含淚大怒:“他這隻走狗,三年前的那件事,是他!就是他帶人進來打暈我更借以此事邀功上位,你現在倒是名利雙收了,是吧?!”燕靈兒含淚怒看著一言不發亦不看她的吳奇道:“你如今是萬人敬仰更鼎鼎大名的少將吳奇先生,出了門前呼後擁的一定風光無限的很吧?!當你拜倒屈身於他們那些人膝前時到底還有沒有臉了,你這是踐踏我父母的犧牲,你每逢夜深人靜,難道一點點都不覺得良心不安嗎?!我們的英雄,我們的吳奇先生?!”吳奇沉默坐在蘇蕭煥左手邊,他沒有看燕靈兒,他隻是靜靜目視前方,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大姐,他那是……”遊小真有些聽不下去了,張開口想說句什麼。“又是權宜之計,對嗎?”燕靈兒含淚扭頭打斷了遊小真的話,她冷笑道:“真兒,若有一種權宜之計是在踐踏著你父母的榮譽與犧牲,若有一種權宜之計是用你父母的鮮血所換,你還會覺得那是權宜之計嗎?!”遊小真聞言窒住,他無言向無動於衷的吳奇看了一眼,他說不出話來。“我不會和你吃飯。”燕靈兒的話音開始從激動中漸漸平靜了下來,她看著由始至終一言不發也不看她的吳奇慢慢搖了搖頭道:“縱使你有千百萬種的理由或借口,我這一生永不會再和你同桌吃飯,我恨你,就像恨我自己一樣。”靈兒說到這,她先後向夫妻二人頷首道:“靈兒失禮,靈兒告退。”燕靈兒從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衣頭也不回的離去了。在後,一直沉默著以一副麵無表情靜靜坐在上首間的吳奇直到此時才慢慢抬起頭去,他無聲向燕靈兒離去的方向看了過去,那深邃的眸中依然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直到——“起菜吧。”同樣不知該說什麼的男人拿起桌前已經冰冷的毛巾擦了擦手。吳奇頷首,他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