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日後的清晨,似乎和每一個安然療養的往日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唯有一個疾跑在沙灘上的身影卻大相徑庭徑直闖入了父子二人交手的間隙中來,對方喘著粗氣麵色微有些驚慌的看向蘇蕭煥結結巴巴道:“二……二爺,大爺來了。”正在和少年講解著怎樣能更有力打出去一拳的男人微微一愣,蘇蕭煥下意識皺了皺眉,他抬頭看去,奕天自然順著父親的目光跟看了過去,這才發現來者竟是不久十日前和他剛剛交過手——父親身邊的那個近侍,出雲。蘇蕭煥起初的麵色是平靜的,他隻是抬起頭來揮手示意身旁的手下丟個毛巾過來,待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漬後他才看也不看的問出雲:“人到哪了?”出雲走上前來湊近男人耳側,用蚊子一般的聲音說著,若非少年受過專業的訓練,便是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隻怕都要錯過出雲這句低語了:“飛機已經落在島上了。”奕天看見父親的麵色刹那間沉了下來,蘇蕭煥神情莫測的看了出雲一眼,話音中卻聽不出太大的情緒來:“怎麼不說?”這些時日來,出雲早已習慣了男人不喜多加贅述的說話方式,許是因為先前過度的奔跑,出雲尚且喘著粗氣,此刻一邊頗有些尷尬的向蘇蕭煥看了一眼,一邊又壓低了幾分聲音輕聲道:“回二爺……大,大爺不準通告。”?蘇蕭煥沒有說話,他甚至連一絲一毫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他隻是一揮手間將適才擦過了汗的白毛巾丟到了出雲手中,邁開步子剛大步往前走了兩步卻似乎又想起什麼來——蘇蕭煥的目光看向了此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奕天感覺到爸爸的目光有些不同於往日,便聽男人看著他淡淡說:“既然大爺回來了,這兩日我切磋熱身便用不到你來陪了……”少年愣住,在他剛想要說句什麼時,卻見父親依然用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此刻竟是轉向了出雲麵無表情吩咐著:“你把他關回禁閉室去,留待大爺抉擇。”出雲自是頷首應是,男人便就此轉身攜著沙灘上的一眾手下大步而去,期間竟是連頭也不曾向少年所站的方向轉上一轉。雖說這幾日裏一連幾天來自己晚間最終休息的地方都是這間環境實在不怎樣的禁閉室,但眼下的心情與前幾日自然是截然不同,更何況……當少年咬著牙又一次被出雲從後狠狠推了一把從而推的摔倒在了沙灘之上時,他終於很是有些不高興的轉過臉沉聲向出雲看去。“你瞪什麼瞪?!”出雲見眼前這小子雖不聲不響,但目光卻冰冷的仿佛能射出一支寒箭般,不由冷笑道:“怎的,小子,你不過就是二爺一時興起養在身邊用來消遣的一條狗,隻不過是需要的時候把你拉出籠子裏來一起鍛煉鍛煉,溜達了兩日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吧?!”出雲說話間,更是驟然伸出手去狠狠摑了奕天一巴掌,少年晨間和父親鍛煉的時候體力消耗過大,此刻竟是一時避之不及叫出雲一巴掌在臉上狠狠摑了個結實,剛剛才站起來的身子更是又一次“撲通”一聲摔回到了沙灘之上。奕天叫這狠狠一巴掌摑的眼前黑了一黑,摔倒在沙灘上後臉上更是沾了不少細沙,他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伸出手去想要揉一揉被沙迷住的眼睛,出雲卻是一步當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冷笑道:“你見哪隻狗還會用爪子抹臉?”說話間,出雲竟又狠狠的朝他臉上啐了一口唾沫,出雲一時冷笑道:“怎麼?這幾日裏是不是覺得二爺對你條隻狗稍微不錯點你就想上天了,現在知道了吧,你不過就隻是二爺因為大爺不在無人消遣豢養的一條狗罷了,我呸!”又是一口唾沫啐上了少年的麵,此刻還未從地上站起身來的少年一言未發,他隻是沉默著伸出了手去,他用衣袖無聲擦了擦那被出雲啐在臉上的唾液。出雲顯然很不高興於少年竟是如此反應,見及對方如此模樣更是想起了不久之前對方讓自己在二爺麵前醜態百出的情景,心中更是氣不過抬起腳來對著少年腹部便是狠狠一腳冷笑道:“狗娘養的小兔崽子,你早些時候的氣焰到哪去了,啊?!這會知道認慫了?像你這種小賤貨,也不知道是哪兩個大賤……”“碰”的一聲響!出雲下意識一愣,卻是那由始至終都無反應的少年驟然狠狠一拳打在了眼前的沙灘之上,他打在沙灘上的整隻拳頭此刻竟全然沒入在了眼前的沙灘之中,足可想象這般驚人的力道若是打上了人身又是一番怎樣的模樣。出雲一時傻站在原地,他確確實實被少年這突如其來的一拳驚到了。好一會沉默之後,眼前的孩子終於頭也不抬的慢慢開口了:“二爺剛剛教了我拳頭該怎麼打才會更有力……”說話間,少年緩緩抬起頭來向愣在原地的出雲看了過來,他那素來柔和的眸子此刻竟仿佛能掉下冰碴子般的寒冷,少年一字一句問著:“看來,閣下這是想和我討教一番了?”……禁閉室裏帶著鎖鏈的床板很容易勾起一些並不十分美好的回憶。奕天躺在禁閉室裏簡陋無比的床板上,即使除去第一天外這些天來那些鎖鏈已不曾再施加於自己身上,少年慢慢睜開眼來向身側這仿佛生著鏽般的鎖鏈看去——這些東西也實在讓人……想到了一些早已該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過往。一念至此,少年下意識的閉上眼並將右手手背搭上了額頭,自從那晚在海邊和父親進行了僅有一次的深入交談之後,至今明明已有足有十餘天了……可父親他……少年又一次慢慢的睜開眼來,禁閉室裏明晃晃的燈亮的讓人十分不舒服——除非在特定的時間段內,這間屋子所營造出的環境都是讓人很難入睡的。在暗獄中為了成為外勤小隊長的這幾年裏,自己曾經受過暗獄內專業的熬刑訓練,所以眼下來說,這間屋子帶給自己的感覺也僅限於不太那麼舒服,可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奕天側躺在床上慢慢張開了自己的手掌向自己手心中的掌紋看去,借此以使自己在這種特殊的壞境中能更加集中一些注意力——如今的爸爸又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其實這些外因上的幹擾對今天的自己來說早已構不成太大的威脅,可如果……如果爸爸依然還是維持這種什麼都想不起來的情況,自己又該怎麼辦呢?是繼續保持現狀留在這裏嗎?還是應該先想個辦法跟叔叔他們聯絡上以便給母親四哥他們報個平安再……奕天忍不住的輕輕歎了口氣,他搖了搖頭,轉過身來將自己攤做了大字攤倒在禁閉室裏簡陋十足的床上,他就這樣出神的望著高高的天花板直射而下刺眼無比的白熾燈,直到——“碰……碰碰!”他聽到了一絲極其不易察覺的聲響,少年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他扭頭向聲音傳來的那扇大門看去,大門上又一次響起了極其細微的敲擊聲:“碰……碰碰……碰……碰碰……”這細微的敲擊聲極有規律,奕天下意識的跟著數了數,一短,兩長,一短,兩長,一短……他驟然“嘩”的一聲從床板上一躍而起,他下意識的走下了床走近了傳來聲音的大門,繼而他同樣伸出了手去,輕輕叩擊關緊的大門:“碰碰碰……碰……碰碰碰……碰……”三長一短,如果對麵——碰!對麵的敲擊給出了極為短暫卻有力十足的一聲對答!沒有錯,沒有錯,這是,這是,這可是他們丙道八隊特有的信號啊!奕天驟然有些激動的扒拉在了門上忍不住呼喚:“離姬,在外麵的是離姬對嗎?!”又是十足短暫“碰”的一聲響,這是表示確定的意思!奕天一時紅了眸子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的,他死死扒拉在眼前這扇巨大的鐵門之上,即使知道自己無法看到外麵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的死死扒拉在門上哽咽著:“太好了,太好了,你還活著,你好活著,太好了,爸爸他真的沒有騙我……可是……”少年就這樣扒拉在門上兀自哽咽了一會,突然想到了什麼來問:“你是又一個人跑回來了?還是沒能跑出去?”幹脆的一下敲擊,表示答案是第一句話。奕天自然又問:“我知道了,你是專門回來找我的,對不對?”門的對麵沒有應答,奕天幾乎都能想象到離姬一定是在門的那邊黑了臉一副懶得搭理他的表情,他忍不住的在門這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時破涕為笑間又道:“你這家夥,到底是你在外麵不方便說話還是你不想說話啊?”門的那邊片刻沉默,好一會後又是短暫的一聲的敲擊——這表示答案又是前者。奕天一時了然的點了點頭,他扒拉在門上還要說些什麼,突聽門的那邊響起了一連串的敲擊聲,奕天凝神聽完,繼而愣在了原地。離姬在門那邊給出的訊號是:——我得走了,你爸爸好像正帶著什麼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