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蕭煥冷漠的話音落定在議會廳中,空曠的議會廳裏久久回蕩起他那沉沉的話語。跪的筆挺的少年卻一如既往挺直了腰杆,奕天一個字都沒有說,他隻是像一棵勁鬆般固執更倔強的跪於原地,他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並沒有錯,所以他絕不會因為一件完全毫無道理的事而做出讓步,即使……即使眼前之人是父親也不行。蘇蕭煥打從在自由島上蘇醒以來,秀文遣送至身邊侍候於他左右的人都極有眼色,男人微微有些震驚於眼前的這個孩子眼下倔強到令人不可置信的性子,他更有些意外……他意外於自己的心底似乎早就已經料到了這個孩子的反應。少年的反應,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並不吃驚。心底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層層疊疊燃燒了起來,男人負手立於這不言不語跪倒於地的孩子身前,他有些怒極反笑,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犀利至極的眸子無聲無息間又冷峻了幾分,他看著眼前的孩子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哪裏?”奕天跪的像把剛剛出鞘的劍般,他的表情平靜而淡然,他點點頭,看似恭卑的回答實則處處都寫滿著執拗,他答:“我知道。”蘇蕭煥簡直要忍不住的笑了,但他還是盡量在抑製著那無聲無息間被方法的怒火,他又冷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怎的,奕天內心的深處突是很有些難以接受眼前的父親問出這樣一句問題。您是誰?您是誰?您是……誰?!少年沉默著低下了頭去,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掌早已狠狠攥成了拳,我若不知道您是誰,我便不會千裏萬裏到此而來,我若不知道您是誰,我便不會向秀文哪怕彎一彎腰,我若不知道您是誰……須臾,他慢慢抬起了頭來,他靜靜注視著父親那雙仿佛已能噴出火般的眸子慢慢說道:“我當然知道您是誰……”話音一頓,他突然忍不住的,仿佛在置氣一般一字一句又說:“二、爺。”“呼啦”一個巴掌攜風而來,蘇蕭煥驟然勃然大怒,似乎連他自己也未想到眼前的孩子這樣一番答話後竟會如此莫名其妙的令他盛怒,他幾乎在摑出這個巴掌的瞬間就後悔了,然而……更令人吃驚的事發生了!跪倒在他眼前的孩子突如其來的伸出了手,奕天伸出的手此刻正死死的抓在父親剛剛盛怒之下的向他摑來的手腕之上,他這個舉動幾乎是下意識而完全不受控製的,擋住了男人怒火的同時更擋住了……奕天沒有想明白自己的身體為何會做出這樣的反應,直到他突然察覺到他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正在一遍遍的朝他冷笑著——“眼前這個人又不是你父親,他不過僅僅是一個被秀文洗了腦的傀儡,你為何還要對他如此百依百順?即便他真的就是你父親,你也早已擁有了完全可以阻止他的能力,你又為何要乖乖的任他作為?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你早已擁有了和他對峙的能力,他有什麼資格還如此對你拳打腳踢說動手就動手?對!沒有錯,就該像這樣一樣!你——”“閉嘴!”赫然一聲冷喝!奕天的額角是根根暴起的青筋,他對著腦海中那個揮之不去的聲音勃然大怒著:“給我滾出去,現在!馬上!”“哼……”那聲音在怪異的冷笑,一邊冷笑一邊還似嘲諷一般輕佻說著:“我若說的不對,你又為何會如此大怒?小子,你知道為什麼你一路如此艱辛的走來,他卻總是唯獨看不到你嗎?你好好睜開眼睛瞅瞅你那幾位所謂的兄長,你若一直以如此卑微的姿態立於他的身前,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便永遠也比不上你那幾位兄長。”“夠了……住口……你給我住口!”奕天忍不住的咬緊牙關,他想讓那個怪異的聲音離開自己的腦海之中,但……“嗬……”對方還是在笑:“他永遠隻會叫天才的遊小真和堅定的燕靈兒去共商大事,甚至,他會在宴席拍拍你不喜歡的吳奇,不說他們,便是那憨厚的景雲,他也總是讚賞有加,可你呢?他的眼中,永遠都沒有你,因為你總是總是總是以這樣一種卑微的姿態在他麵前,我和你說過了,如果你真的想走入他的眼中,你就必須要付出代價,而這代價自然就是……”“夠了!”奕天再也忍不住的怒然一揮手,他幾乎似瘋了般抬起頭來對腦海中那聲音怒吼著:“給我滾出去……給我滾出去!!”對方在輕柔的微笑著……須臾:“我會滾的。”那聲音似乎輕輕湊近了他的耳邊,在他耳邊小聲低吟著:“因為……我原本就是你啊。”腦海中奇怪的聲音終於消失殆盡了。奕天就像剛剛跑完了一場數千裏的馬拉鬆,他大喘著粗氣傻傻抬起了頭來,這才發現男人的手腕還依然被他緊緊的攥在手心之中,他突似傻了般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他傻傻看著自己緊捏父親的手和父親眼中倒映出那……自己此刻的樣子實在是猙獰極了,好似一隻隨時就要發狂的野獸,也好似……奕天的手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他一點點鬆開並收回了攥住父親的手,然後……這劇烈的顫抖一點點布滿了他的全身,他仿佛不可置信般將自己這雙手攤開在了眼前傻傻看去,淚水一時充盈了他的眸子,他壓根不知道要該怎麼向父親解釋,便也隻能傻傻的看著這顫抖不止的雙手好一會後才抬起頭去哽咽著:“我……不……我並不是要叫您滾……”這個字的話音拉了老長,因為突如其來一個巴掌狠狠朝他決然摑來,少年叫蘇蕭煥這個怒意十足毫無保留的巴掌摑的從原地連滾出去了三四圈才勉強止下了身影,當他好不容易止下了身子慢慢趴起在地上,他感覺到臉頰開始火辣辣的巨疼,全身上下因為這毫無保留的一巴掌沒有一處不疼,但他哪怕都沒有伸出手去摸上一模那因為已經疼過了勁而開始變得不是自己的臉頰。他就這樣一點從地上慢慢爬著又跪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他隻好大喘著粗氣俯身傻傻的用雙手去扶住地板。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了啊!!!這樣跪倒在地扶著地板的喘息大約有一兩分鍾,他感受到那巨疼無比的臉頰已經逐漸變成了麻木,他感受到有一絲鹹鹹而又有些發腥的血跡順著他的嘴角慢慢淌出,顧不上去擦,因為全身上下到處都在不聲不響的巨疼,他便也隻是慢慢,慢慢,手腳並用著一點點爬回到了男人身前。少年跪定了身子,他靜靜的,就此又一次跪在了男人的身前,他一個字都沒有說,他用兩隻手扶住了地板,將頭深深的叩於了地板之上。大理石鋪成的地板很冰很冷,但奕天卻覺得自己什麼都感受不到了。議會廳中,化成一片仿佛死寂般的冷。剛剛被父親一巴掌摑的連滾出去了三四圈,少年此刻覺得身上到處都在疼,但比起這樣的疼,他卻更害怕眼下這種仿佛要將人生生吞沒的冷。蘇蕭煥不說話,他匍匐一般跪倒在男人身前同樣也看不見男人的麵,這讓他覺得十足的害怕,他害怕一個一言不發的父親,更害怕著那個……開始漸漸變得奇怪的自己。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了悉悉索索金屬扣的聲音,他傻了一般的抬起頭去,腫成包子的臉把他兩隻眼睛都擠做了一大一小,這或多或少影響到了他的視線,但也不妨礙他清楚的看到了男人正沉著聲麵無表情的在解腰間的那條牛皮皮帶。皮帶被男人拿在了手中,虛虛一個對折,蘇蕭煥一把伸出手去一托他的腋下將他徑直從地上帶了起來,少年的步子有點踉蹌,男人則連拉帶拽的將他按倒在了最近的一處梨花木椅上,還未能等他雙手扶穩椅子的把手時——“嗖”的一聲響,驟然炸開在了他的身後,少年被這狠狠一皮帶抽的向前一傾,險些沒跪倒於地。也不等他撐穩身子,便又是“嗖”“嗖”“嗖”一連數聲抽落而下,男人手中的皮帶一下狠過一下,就仿佛眼前被打的僅僅不過是一隻稻草人一般,少年咬著牙狠忍,但層層疊疊覆上身後的疼卻仿佛透過神經一重重傳回了腦海中再一次傳了回去,皮帶狠狠的抽落再高高的揚起,又一次狠狠的抽落後繼續疊著巨疼落下,就如似要生生卷掉他一層皮般!奕天起初還能苦苦硬撐,可隨著男人手中力道不減分毫的皮帶越落越多,那可怖的痛意終歸取代了他的堅持,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因為支不住而跪倒在了花梨木椅前,他傻傻哽咽著:“您……您……您容我……”“起來。”清清冷冷的話音決然斷了他的話音,男人的話語中不含分毫的情緒,卻似一顆丟入了湖麵的小石子,濺起了層層疊疊令人動容的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