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壽昇離去後,蘇蕭煥知道他說的並沒有錯,對於如何對待那個孩子,自己的心中早已有了確切答案,即便有太多太多共同的過往而今煙消雲散,但有些說不出的東西它們早已烙印在了靈魂的深處——蘇蕭煥是如此的清楚,那個孩子就是自己的血脈沒有錯。男人一時闔實了眸子半坐半躺於高檔的皮椅之中,好一會後他極其緩慢的睜開了眼來,輕輕一聲歎息,他敲了敲脖頸之間的通訊設備淡淡道:“給我接入X918頻,我要和機上駕駛人員通話。”操作人員應了一聲“請您稍等”,在通訊設備傳出短暫的忙音之後,蘇蕭煥聽到了那邊傳出一個雖然尚且微有青澀卻同樣已經開始漸有沉著的聲音。“喂?”少年人的聲音幹脆利落,話音裏含著三分疑惑與七分鎮定。蘇蕭煥並不打算陪少年做多餘的寒暄,他沉著眸子對著夾在衣領上的通訊設施冷冷問著:“你在做什麼?”說話的同時,蘇蕭煥明顯聽到了設備中傳出“噌”的一聲坐起聲,卻又聽:“爸……”這未能全部說出口的詞狠狠一拉長,奕天將剩下的另一個字生生咽回了口中。這一頭的蘇蕭煥即便此刻看不到他,卻都能感到少年的神色肯定是微微一黯,孩子沉默了一下說:“您沒有信守承諾,二爺。”奕天忍了忍,卻還是沒忍住又說:“您以前從來都不會這樣的。”蘇蕭煥在沉默,他一時沒有回複少年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卻是通訊設備那頭的孩子有三分頹喪三分難過又一次嘀咕道:“是了,反正您肯定又是要說您不記得了。”奕天看不到,但通訊設備這段的男人在這一刻間卻是再也沒忍住的輕輕彎起了嘴角,蘇蕭煥從先前坐起的姿勢又一次躺靠回了皮椅之中,他扭過頭看著此刻被霞光塗滿了的窗外,他甚至在飛機的玻璃窗上看到了那倒映出的淺淺笑意,他的眉目不知不覺間又柔和了幾分。男人說:“你剛剛說的我的確是不記得了。”在說完這句話後,他似乎都已經看到了通訊設備那頭的孩子此刻是一副什麼表情,笑意忍不住的又深了幾分,他將自己更舒服更慵懶躺靠在皮椅之間望著窗外輕輕道:“不過有一件事卻無關乎於記不記得,爸爸覺得你現在肯定是欠收拾了。”通訊設備那頭的奕天驟然一愣,在他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時,便聽慵懶靠在皮椅之中望向雲霞的人兒淡淡問他:“胳膊不疼了?”奕天隨著父親的詢問低頭向自己尚且未拆石膏的胳膊看了一眼,他突然之間有些紅了鼻頭,雖沒之前疼的那麼厲害了,但到底疼還是疼的,畢竟傷勢還未痊愈,使勁過大的時候仍舊會有撕開般的痛,於是他搖搖頭,卻又點了點頭後小小聲道:“不影響大礙的。”蘇蕭煥聽出孩子的話音中帶著五分的委屈和另外五分逞能,他的眉目無聲之間又柔和了幾分,他長長歎了口氣,就這般出神似的直勾勾看著窗外紅霞好一會後突然喚:“天兒。”通訊設備那麵的孩子顯然是怔在了這樣一句稱呼後,便聽男人輕輕說著:“你看窗外。”奕天下意識扭頭向窗外看去。成片的雲霞,暈染了整塊天空。父子二人就這般沉默無言的看了好一會好一會。不知過了多久。“好看嗎?”男人淡淡問。短暫的沉默——“好看。”孩子輕聲答。輕輕一彎嘴角,男人那雙深邃的眸子投射在雲霞漫天的窗外,他道:“有時候……爸爸會覺得生命真的是很神奇。就像這天雖然很無邊無際,地雖然很廣袤無垠,但爸爸卻依然能夠在同樣一片天空下和你看到同樣一片美麗的雲霞,對嗎?”即便知道父親一定看不到,但奕天還是無聲的輕輕點了點頭,便又聽男人話音沉沉慢條斯理繼續說:“這是生命給予我們的饋贈,去感受,去認知。兒子,你不能再輕易把自己作為籌碼,因為活著……並不僅僅隻是活著。生命之所以寶貴,是因為這一路它隻有一次,失去了便就是失去了。”奕天大概搞明白父親想和自己說什麼了,他霧著眸子在男人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搖了搖頭小聲道:“那麼您呢?您一直一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開我們隻留您一人置於險境……難道隻有我們大家的命是命,您的命便不是命了嗎?”蘇蕭煥被他問的沉默了一下,良久,男人才長長歎了口氣道:“傻小子,爸爸……爸爸有非做不可的事。”生命雖然無價,可這世上,依然有很多比無價更寶貴的東西。“可是……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要該怎麼去說……”奕天突然澀了鼻息,他握著通訊設備一字一句道:“因為……因為……因為我明明就和爸爸一樣,也有許多非做不可的事啊!”不要僅僅再把我一人當做孩子護在您的身後了,我願意在您麵前做一輩子的孩子,可這並不意味著,我就全然無法陪您共擔風雨。我不想長大……但如果有所需要,我同樣也早已是一把能夠破開長空的利劍了。……這通不長不短的通訊被掛斷時,奕天伸出手去狠狠揉了揉尚且有幾分紅腫的眸子。攬月在一旁拄著腦袋斜眼瞧他,好一會後才翻了個白眼繼續拄著腦袋道:“愛哭鬼。”奕天被他說的一滯,轉過頭狠看了他一眼,攬月繼續翻著白眼道:“難道不是嗎?剛剛也沒見二爺說了個就見啥你的淚珠子劈裏啪啦往下掉。”少年原本不是什麼口齒伶俐的人,聽到這又是一滯後才冷冷回道:“不關你的事。”“是是是。”攬月又翻了個白眼後懶洋洋拄著腦袋繼續道:“所以說愛哭鬼接下來我們是去哪?”少年在攬月說話間已經調開了航向係統,他沉默著看了儀表盤好一會又撥拉了一下什麼道:“爸……二爺他剛剛叫我們趕去這個補給點,在這裏等待一線補給部隊人員到了後跟他們一起過去。””嗯。”攬月拄著腦袋挑了挑眉道:“不管怎麼說也是從‘叛逃人員’變成正規軍了,這是個好現象。”他說話間見奕天依舊在緊緊盯著航向係統瞅,不由皺著眉向少年看去道:“搞什麼?你是不是又想出什麼……”“我們這次的‘出使計劃’針對行動到底是要做什麼?”奕天突然皺著眉打斷了他的話。攬月被突然問的微微一愣,仔細想了想才道:“出使計劃的本身,好像是帝國派出了個高官去我們即將要去的那個小島國上,他們要詳談一下小島上不久之前剛剛發現出了某種新型能源問題。”攬月說到這撓了撓臉繼續道:“但事實上遠在帝國派出使之前,大爺曾因為這個被發現的新型能源派出了咱們失落之土上的好幾波談判專家,隻不過……”“隻不過?”奕天下意識皺著眉扭頭向攬月看了過去,攬月顯得頗有無奈微微一攤手道:“隻不過這中間咱們失落之徒派出的談判專家失蹤的失蹤,跑路的跑路,反正沒有一組到達那個小島國就是了。”奕天聽到這下意識撇了撇嘴很小聲道:“就他在失落之土上行駛的那套管理方針,那些談判專家一離開失落之土不跑才是不可能的吧……”攬月聽到這自是淡淡扭頭向奕天看了一眼,整個機艙中突然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好一會後,攬月突然坐正了身子長長歎了口氣道:“其實……倒也不是我幫大爺說好話,但你確實還不太了解大爺管轄下的失落之土。”奕天聽他說到這下意識轉頭向他看去,隻見攬月坐的十分板正,他目視前方淡淡道:“大爺手腕陰狠,脾氣怪異,而且……我們這些近侍都知道他還有些嗜血的毛病,但即使如此,他雖不是什麼好人,卻絕對是最適合失落之土並且是一個非常靠得住的領導者沒有錯。”奕天不由得蹙緊眉頭,他在等攬月解釋,便聽攬月繼續道:“如果甩開一些個人的問題來說,大爺作為領導者的才能實在是有目共睹。失落之土在他的手中像乘著火箭一般發展壯大著,大爺那時候提出的每一個革新政策方針今天的我們回頭看都會發現真的是多一分嫌多,少一分不足,他讓多少不容之人在失落之土有了家,也讓多少暴徒在失落之土中乖乖聽了話。”攬月話音一頓,他扭過頭來朝著奕天聳聳肩道:“便是不說其它,大爺製服那些在你們外界那些暴徒們的手腕,全天下隻怕也抓不出第二個人來。”奕天一時愕然看著攬月,好一會後,他忍不住的問攬月:“所以說,你對……你對秀文他又懷有著什麼樣的感情呢?”攬月在沉默。許久許久。“大爺從來不允許我們對他宣誓效忠,因為他老說人與人之間根本來說就是利益和利益的關係,他常常同我們說隻要我們沒價值了就活該被丟棄,但我想……即使如此,我們這群大爺身邊的人還是都同黑狼先生一樣,我們尊敬他,並願意追隨他到……這個世界的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