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等待時光總是異常難耐。因為天氣的原因,整個雨林中悶沉一片溫度很高,少年天感覺到自己汗出到全身的作戰服已經盡數黏在了身上,他此刻靠在一棵大樹之後,他輕輕頭抵在樹幹之上,即便是這樣一動不動,汗水依然順著他的側臉頰,打落在地從而碎開在一片腐朽的枯葉間。一個水壺突然被遞到了他眼前,奕天微微一怔,睜開眼傻傻向後者看去,男人依舊是麵無表情的,一縷縷的發絲粘黏在他的麵頰間讓他也多了些說不出的狼狽。蘇蕭煥又一次沉聲對著少年搖了搖手中的水壺,這才說:“不要喝太多了。”奕天是一個合格的外勤人員,他明白父親話音中的意思,現階段這種惡劣環境下,是不能夠完全聽從身體的反應的。那會讓身體完全喪失警覺性,從而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輕輕應一聲默默伸出手去,從父親手中接過了那隻野戰水壺。少年擰開來壺蓋,將壺口咬在嘴中,卻隻是將壺中的水在嘴唇間小小的沾了些許。伸出舌頭慢慢舔掉,唇齒間瞬間有了一種說不出的甘甜感。奕天低下頭,他慢慢的,慢慢的擰上了壺蓋,轉過頭去將手中的水壺遞給身邊的攬月,並給後者示意了一個等等傳給離姬的動作。蘇蕭煥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沉默著注視了眼前的孩子一會兒,繼而慢慢彎下身子坐到了奕天的身旁,他像身旁的孩子一樣,輕輕向後靠在了身後大樹的樹幹間。少年傻傻轉頭,向坐定在身側的父親看了一眼,不見一絲風的雨林間仿佛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好一會兒的沉默。“一個父親,為什麼會讓唯一的孩子這麼怕他呢?”蘇蕭煥突然開口了,奕天被問的一愣,他傻傻轉頭看著男人不知該回答什麼是好,卻又聽:“若非必要,你很少會來找我主動說話。即便實在出於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你同我說話的感覺也和同他人說話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蘇蕭煥說到這,轉過頭來向身側的孩子看了一眼,他若有所思般,看著眼前這分明還有幾分稚嫩的麵孔慢慢說:“以你先前描述的……你對他的感覺,本不該如此。”少年在沉默,好久好久的沉默,他沒有正視蘇蕭煥的目光,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蘇蕭煥敏銳的捕捉到他的眸色微微黯淡了些,終於:“大伯去世後,大概……大概曾有三年的時間,爸爸不允許我叫他爸爸,那樣的他……其實比現在這樣的您還要令我陌生。”少年說到這,苦苦一笑中伸出食指去蹭了蹭鼻頭道:“我常常在想,人大概都是很脆弱的,回憶承載著我們所有的曾經,環繞在我們身邊的珍視之物是那麼的渺小,老天隻需隨意打碎其中哪怕一件,就足以令我們迷失。”蘇蕭煥長長的歎了口氣。“在我的心中,我一直覺得爸爸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這世上本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達不成的,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爸爸哭,除了……”奕天說到這,他轉過頭來神情複雜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他的眼中漸漸有了些霧蒙蒙的東西,他說:“大伯與大娘的含冤而亡,改變的也許不光隻有爸爸一人。四哥從那時起離開家,再見時身遭雖是光環耀目,可四哥開始酗酒抽煙;媽媽總是出差,即便不說,我也能感覺到她有心事;大姐的肩上開始有了擔子,她再也不是那些年霹靂風行的火鳳凰;而我——”少年含著淚極是勉強的笑了一下,他小小聲說:“哥哥姐姐們都覺得我還小,媽媽和您有各自要忙碌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所以我隻能努力,也隻剩下了努力,這樣哪怕隻有一次,您沒準會……”奕天的話還未說罷,突聽通訊耳機中傳出了一個聲音來:“各小隊注意,先行隊伍已進入範圍圈,重複一遍,先行部隊已進入目標範圍圈!”蘇蕭煥的身子幾乎是在話音傳出的同時就騰地一聲躍了起來,他目光如劍,衝著所帶零號小隊幾個外勤幹脆利落一揮手,繼而敲了敲耳機沉聲吩咐:“繼續待命,注意後續部隊動向。”話說到這,他雙指並劍衝著前方雨林之中一指,這是一個迅速移動的信號,零號隊的四個隊員開始行動了。少年在此期間也站起了身來,他傻傻的,向父親的背影看去,他忍不住想,父親也許永遠看不到身後的這個自己吧。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蘇蕭煥在又布置了一個行動指令後轉過了頭來,他向奕天這邊看來,短暫的沉默,隻見麵無表情的男人雲淡風輕的說:“背後交給你。”奕天傻傻眨眨眼,他有點沒回過神,蘇蕭煥顯然不滿於他的反應,這回皺起眉話語顯得有些嚴厲道:“啞巴了不成?”“啊……啊?”少年打了個激靈,下半刻麵上顯得極為興奮狠狠點了點頭道:“是!”邁開步子,仿佛箭般的迅速隱匿入叢林中的那一刻,在後少年沒能看到,前方的那個身影,大概是略有幾分無奈,卻終含著些許的笑意,輕輕,輕輕的搖了搖頭。傻小子。……“二爺,已經很近了,對方應該是一二一隊式,總共四個人。”“恩。”輕輕一聲響應,男人問:“尾巴那邊有消息嗎,後續部隊進來了沒?”“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剛剛壽昇先生那邊傳來了消息,他們那邊的網已經收緊,不過沒能發現周正的身影。”蘇蕭煥無聲點了點頭,這個情況原本在意料之中,大概兩三秒後,站在一行人最後的少年突然看著大約五百米外的四個人皺了皺眉道:“他們是在停下來接什麼電話嗎?”蘇蕭煥被少年這一問說的一怔,自也下意識伸出頭去瞧了一眼,擰緊眉頭短暫的觀察之後,突然:“不對!尾巴那邊還沒消息傳回……”“我說我們的偵查組怎麼老是能發現異常信號呢?這大熱的天,各位為了等周某也是煞費苦心啊~”一聲輕輕的笑語突從叢林間傳了出來,片刻後,那原本在不遠外看似接電話的身影一轉身,笑著反身而來,而在蘇蕭煥奕天等人的身後,突然出現了很多身披叢林隱匿式披風的人兒。奕天有些沒搞清楚這突然之間不知從哪來的這麼多人,對方的人正在緊密的收緊包圍圈,他隻得一邊做出防護動作一邊傻傻看著眼前這突然多出來足有二十來人的包圍圈。蘇蕭煥下意識的閉了閉眼,片刻,再睜開眼時他的眸子無聲一沉,他看著不遠外正反身而來的周正慢慢道:“反關之道。我倒是忘了,周將軍素來會擺迷魂陣的很,這幾位,怕是在這林中埋伏了有些時日了吧。”正在徐步而來的周正笑笑,他衝著男人很隨意的一揮手說道:“不日之前周某人這兒突然來了個客人,周某人膽子小,更何況那位客人擺明了就是衝著周某來的,周某不提前提防著些不行啊,就是苦了周某這幾位兄弟,這雨林裏的夜可不好過啊。”周正說到這,他笑著,掃了一眼傻傻站在最後的奕天道:“體型來看,這位小朋友和那日裏的客人倒很是相似。”少年的手狠狠一顫,原來這打草驚蛇一事,卻早就被他做過了。周正說話間已經走到了幾人麵前,他的目光此刻移回了男人的身上,他注視眼前的男人好一會兒,突然停下了步子若有所思般道:“這位先生看上去……倒是格外有幾分麵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男人麵色如霜,他陰沉著臉沉默著,他甚至沒有去看周正。蘇蕭煥轉過頭,竟先是向身後的少年看了一眼後道:“看到了嗎?要想跟這種人打交道,書上寫的那大多都是廢話,所謂兵不厭詐,你永遠都不知道他這彎彎繞繞的到底能繞多少層。”奕天一時愕然,蘇蕭煥則麵無表情看著少年繼續道:“不過其實也很好判斷,因為這種事通常比的是誰的底牌更多,誰的大王先出,誰就將注定先輸一籌。”周正聽男人不冷不熱的說到這,向前來的身子突然生生一頓,他傻傻的盯著男人仿佛要將後者看穿般看了好久好久,驀地!周正倒吸了口冷氣竟是忍不住的向後退了一步,他顯得前所未有的驚慌道:“你……你……你難道是……不不不,這怎麼可能呢,你不是早就死在了……”“蘇某何德何能,勞周副將掛念多年,對了,如今卻是該叫您周將軍了。”蘇蕭煥話音淡淡,在周正的身子一連向後退了三步時,一個身影突是出現在了周正的身後非常友好的扶住了周正,秦壽昇撇撇嘴,很有幾分無奈道:“老長官我真是奇了怪了,您怎麼就能判斷,這老狐狸肯定會走這邊這條線呢?”“他生性多疑,況且天兒不日之前還去打草驚蛇過一番,他注定沒有那個勇氣與膽量走明明快捷,最直接的路,可他卻一定會派出伏兵以消除疑慮。”蘇蕭煥說話間摘下了耳邊的通訊設備淡淡道:“兵不厭詐,打草驚蛇的事同樣可以化為請君入甕,周將軍,別來無恙。”周正被身後秦壽昇堵的退無可退,他一時大喘著粗氣仿佛看到鬼般看著不遠外的這抹身影,終於:“飛……飛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