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茂密雨林中,到處都生長著奇形怪狀的板狀根巨樹,不可思議老莖上長著五顏六色的花果。對於自然生態而言,雨林本身就像一塊巨大的海綿,一旦下雨,雨林可以儲存百分之九十五的雨量,而這些雨經過泥土的過濾成為地下水,灌養著成千上萬的生命。大雨可以衝刷罪惡,在神話故事裏,雨水往往代表著神明的垂憐,它可以衝刷所有生命的蹤跡從而讓他們仿佛從未到來過這個世間般……作為一個合格的外勤人員,奕天知道,父親想必和自己一樣討厭這下著暴雨的雨林,因為在大雨的衝刷下,所有的東西都將失去蹤影。更何況——少年擰著眉敲了敲耳中的入耳式,耳機中反饋出的卻是一陣陣電流的刺啦聲響,奕天皺皺眉,他抬頭向一旁的離姬攬月看去,攬月衝他攤攤手,同樣示意了一下耳蝸中的耳機道:“如先前所料,一旦雷暴來臨,我們的通訊裝置將會失靈。”少年抿了抿唇沒說話,他背靠著一棵大樹向大約五百米開外的那抹背影看了一眼,好一會兒後才說:“我們不能再往前,這個距離已經基本觸及到安全線了,再往前爸爸他一定能發現我們。”攬月聞言撇撇嘴,向著蘇蕭煥的背影示意了一下道:“或者是他已經發現了,不過姑且懶得搭理我們而已。”“他有沒有發現我們現在還不能肯定……”自行動以來很少開口的離姬突然陰沉沉的開口了:“但能肯定的是,周正卻一定發現了他的存在,換句話來說,周正分明是在刻意把他往那片山坡下引。”奕天聽得一愣,不由定睛向父親身前大概又五百米左右的周正看去,事實上,周正此刻在他的視線裏已化作了一個小黑點,他看不清後者的表情,但他知道離姬所說沒有錯——因為周正每跑幾十步就會慌慌張張的向後觀望一眼。奕天沒有說話,他的眸子無言中重了一重,繼而伸出手下意識摸了一把腰間的手槍,這種暴雨中,槍械的射程將會遠遠小於原本的有效射程。他還搞不大清周正為什麼執意將父親往那片山坡下引,所以他打算再觀望一陣,於是他向離姬二人打了一個很簡潔的手勢——這意味著他們需要繼續保持隱匿式跟蹤狀態。前方五百米左右,蘇蕭煥同樣能夠感覺到周正的確在刻意而為,但他有很多很多話想問眼前的這個身影,相比於可以預料到危險,蘇蕭煥如何也不能放任這個身影的離開。周正逃跑中的身影終於停在了那小山坡的山腳處,從蘇蕭煥的方向看,他似乎是因為沒了力氣所以停下身子來扶著膝蓋緩緩氣,周正這處地勢選擇的很有意思,他選擇停留的地方是山腳下一處微微坳進去的地段。蘇蕭煥顧不得那麼多的其它,即便暴雨下的山腳顯得異常危險,他卻依然一步步小心翼翼的緊跟了上去。周正此刻正在不遠外扶膝粗喘,蘇蕭煥雙手穩穩握著槍,他謹慎而穩重的慢慢向不遠外的周正走去,因為一些習慣下意識的開口:“舉起雙手。”雖是依然背對著自己,但蘇蕭煥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周正的喘息漸漸有了平緩之勢,片刻,周正非常緩慢的,背對著他舉起雙手伸向天際。蘇蕭煥知道這很奇怪,因為這人拚盡全力跑了這麼一大段路,不應該隻是為了乖乖投降才是,但他思來想去想不太通,隻得迅速將槍收了起來從後一下撲了上去——蘇蕭煥將周正撲倒在地,狠狠按住他的同時從裝備囊中拿出個特製繩子將後者雙手綁在了背後。周正在整個過程中顯得無與倫比的溫順而服從,哪怕一絲一毫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待做好一切,蘇蕭煥才從後押著周正慢慢站起了身來,他皺皺眉,忍不住問麵前這個突然異常溫順的身影道:“怎麼不繼續跑了?”周正的喘息未平,聽聞他發問聳了聳肩喘著氣淡淡道:“我都不在一線多少年了,跑不動了。”話音一頓,便聽周正輕輕笑道:“話說回來,看起來飛鷹將軍這些年可是不墜青雲之誌的很呐。”蘇蕭煥皺皺眉,騰出一隻押著對方的手拽緊了綁著對方的繩子,這才多少放開了對方一點說:“不巧,蘇某失去了很多記憶,如今斷斷續續開始恢複的碎片中,最後一幕隻記得當年最高軍事法庭降下終身監禁的判處。”周正顯然有些意外,轉過頭來深深瞧了他一眼,訝道:“那應該算是倒數第二次審判,事實上最終的審判是你罪犯通國,前去追捕的特勤人員將你當場擊斃了。”男人下意識的皺眉,隻聽周正又說:“那一槍算得上是曠古之談了,因為它是由當時尚且在職的少將,您飛鷹將軍愛妻紫眮所射,還由三名在場鑒定官共同做出了死亡鑒定和事後的焚燒。軍部事後對這件事可是大肆宣揚的很,畢竟……大義滅親的事可不多見啊。”蘇蕭煥的眉頭已經擰做井狀了,他看著眼前的周正一時沉默不言,周正則衝他輕輕笑笑道:“飛鷹將軍可否告訴在下,您又是怎麼在當年這必死一槍以及那大火焚燒下起死回生的呢?”周正話語的說到這,蘇蕭煥隻覺得腦仁驟然間仿佛炸開了一般疼——一副副妻子滿手鮮血哭泣以及那烈火燒身的畫麵洶湧而上,他隻覺得腦袋像是被什麼人生生放進了什麼東西,一時竟疼到難以忍受,他不由低低“啊”了一聲,繼而用大手掐著太陽穴一連向後退了三步。在遠方看到了這一切的少年擔心之下試圖衝出樹後,卻被一隻手硬生生拉了回來,此刻,藏在樹後神情同樣凝重的攬月無聲對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蘇蕭煥忍耐疼痛的模樣,便在這短暫的一呼一吸間漸漸安定下來,好一會兒,他慢慢,慢慢鬆開了掐著太陽穴的手,他緩緩抬頭向周正看去。周正從他清明的眸中讀出了什麼,此刻衝他微微一笑道:“看來飛鷹將軍是想起來了?”男人沒有說話,他的臉上甚至沒有什麼其它多餘的表情,他一如既往冷漠十足注視眼前的周正好一會兒,這才道:“我有話問你。”周正笑笑,說:“周某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蘇蕭煥皺皺眉,卻還是繼續開口道:“距今大約……二十年前,寒二哥被人誣陷,連帶我被軍事委員會監禁在審判所的時候,是什麼人指使你,在審判所中對我……對我做那一係列不好的事。”周正在蘇蕭煥說完這段話後挑挑眉毛,他似乎同樣想到了什麼,笑說:“您這話說的很容易引人誤會的,什麼叫不好的事?在下當時職責所在,既是審判所第一監管人,自該盡忠職守,更何況,審判所受最高軍事委員會監管,他們的負責人可從來沒有在您身上發現傷痕不是嗎?”蘇蕭煥沉著臉看著眼前這隻老奸巨猾的狐狸,須臾,他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低下頭冷冷一笑後這才抬起頭來慢慢道:“裹上棉被掄棍子,日日夜夜用強燈照射不讓人睡覺,再不濟了以電流作為武器,就更不用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藥劑了……”男人說到這,犀利的眸子微微一沉,他看著眼前的周正慢慢說道:“我雖知道大家都不過是各盡其責,但你曾經命令手下對我做過的事,即便我如今殺你十遍,你也死不足惜。”話音一頓,便聽那依然聽不出太多情緒的聲音淡淡道:“不過殺你有些太便宜你了,更何況你先前在我身上施加的那些手段不過是我們玩膩了才教給你們拿去玩的。周先生應該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飛鷹過去……審訊單項的評分有多高。”周正感覺到男人身遭的氣氛驟沉,此刻暴雨打在身上竟仿佛隱隱有了一絲入骨的寒意。周正看著眼前這沉默不語不見情緒的麵孔,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沫,便見蘇蕭煥一邊卷起袖管一邊頭也不抬的繼續說道:“我真心希望周先生能像過去的我一樣,是個鋼筋鐵骨的真男兒……”抬起頭來,周正在眼前這冷峻的表情中竟讀出了一絲誠懇的味道,卻聽淡淡話音:“那樣才更能有趣一些。”“我說我說!”也就在蘇蕭煥落下的同時,男人甚至連另一隻手的袖管都沒來得及卷,周正已經像驚弓之鳥跳了起來以十足驚恐的表情看著男人道:“您問,您問!您想知道的,周正一定如實相告,若有隱瞞,周正必遭九天雷轟!”不遠外,攬月見狀“嗤”的一聲冷笑,搖了搖頭的同時扭過頭去看著奕天二人調侃道:“瞅瞅,瞅瞅,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啊?話說這老狐狸真不是一般人啊,這變臉變的可比翻書快多了,先前那副不卑不亢的勁也不知道去哪了……”好一會兒的沉默。“他是在拖延時間。”靠在樹後注視著一切的少年慢慢說著:“爸爸應該也看到了,周正在他們二人這短暫的對話間,看表的次數卻不下十次。”…………===============月末了,有月票的小夥伴你們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