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的天空月明星稀,天地之間一片寂靜,海麵上似乎連吹過的風都帶著說不出的柔和與安詳。少年就這樣扶欄閉眼站定在船尾,這艘作戰航母是帝國海軍中數一數二的作戰航母,倘若靠在港口邊,人得仰酸了脖子也未必能看到它的頂,然而此刻,奕天卻覺得,即便人類千百萬年來與天與地鬥的其樂無窮,卻依然還是……“嘩嘩嘩”的潮波聲像一雙女子青蔥的手,柔情溫婉的“撫摸”著他的耳畔——比起這天地眾生,人類卻依然還是那麼的渺小。突然!有細碎而蹣跚的腳步聲響起在了身後,奕天下意識皺眉,他手扶欄杆沉沉轉頭看去,繼而不由是一愣——“爸爸?”少年鬆開了欄杆,快步向那身子還有些虛浮的男人走了過去,蘇蕭煥正身披一件黑色風衣,一步輕一步重的從長長的金屬樓梯下走上來。奕天攙扶著父親一同走上了船尾的瞭望台,男人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的平靜,他深沉內斂的眸子無聲無息望向那漆黑一片的海麵深處,少年卻總覺得這眸色深處隱藏了太多太多他讀不懂的東西。“十七年了……”蘇蕭煥突然悠悠開口,奕天怔怔,隻見父親用手輕輕拍了拍那金屬製成的欄杆說:“我記得,那時候我們的船還沒這麼先進這麼大,唯有……”蘇蕭煥話說到這,伸出手去輕輕一指正在甲板各處巡邏中的士兵,少年看見父親微微彎起了唇角,便聽:“唯有他們,仿佛這些年來從來都沒有變過。”莫名其妙的,奕天能懂父親沒說出口的話,。他與男人並肩而立,同樣扶著欄杆向那些挺拔而精神奕奕的熱血身影看去,他在他們的眼中看到了自信,看到了剛強,看到了一個國家的未來……和希望。哪一個男兒沒有拋頭顱灑熱血眾誌成城的雄心壯誌?哪一個男兒會甘願化為一抹暗影此生此世不見陽光?哪一個男兒……無聲無息的霧了眸子,奕天扶著欄杆久久注視著那一個個英姿颯爽的身影,他忍不住哽咽著呢喃:“我知道,爸爸過去……一定比他們酷多了。”蘇蕭煥彎彎唇角,不太明顯的笑了一下,恰有月色,打亮了他鬢角簇簇銀絲。鼻頭猛的一澀,少年狠狠一扭頭才勉強克製住了已經湧入雙眸的淚水,便聽:“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矛戈。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蘇蕭煥就這般扶著欄杆立定船尾的瞭望台上,那朗朗的吟誦聲渾厚而悠遠回蕩,劃破蒼穹,仿佛在這一刻要刺穿那整個暗色的天空,刹那間,巡航在船上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抬頭看去,直到——“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那同樣的高大的身影步伐堅定有力,他一步步向男人這邊走來,更接下了男人的話音鏗鏘說著:“我們是國家的第一道戰線,我們將致力於我們的一生來維護國家主權,熱愛人民,報效國家,獻身使命,在任何情況下,堅決服從命令……”吳奇的身子,從遠方大步流星而來,“碰碰”走上金屬階梯,“刷拉”一聲立定在了蘇蕭煥的身後,他身後跟著兩個神色有些慌張的衛兵,吳奇就這樣默然站定在男人的三米開外,突然——吳奇挺直了身軀,整理著裝,“啪”的一聲在月色之下給男人敬了一記軍禮。跟在吳奇身後的兩個小衛兵自是嚇了一跳,以自家長官如今的身份地位,整個帝國都拉不出幾個需要這麼莊嚴行禮之人,二人哪敢多問,趕忙整理著裝站在吳奇身後跟著敬禮……再然後……幾乎整個甲板上的所有士兵都放下了手頭的動作,他們不約而同的將身子轉向男人的方向,跟著吳奇一起,向那披著風衣的身影示以最高禮節。奕天看到父親的眸中有一瞬間的盈盈波光閃過,然而那也隻是須臾,蘇蕭煥低了低頭,再抬起頭時冷著麵瞪了眼前的吳奇一眼繼而壓低了聲音斥責:“瞎胡鬧!”即使被斥責,吳奇還是依然保持著衝蘇蕭煥行禮的動作,他的目光而赤誠,在月色下的海麵上仿佛生出熠熠光芒,他朗然說道:“什麼都可以是瞎胡鬧,這個卻絕對不是。尖刀的這份禮欠了老師足足一十七年,在尖刀的心中,這世上,也從來隻有老師一人受得起尖刀這份禮數!”這個代號尖刀的年輕人,而今是帝國中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吳奇的部下此刻都忍不住的暗自心驚,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家這位孤傲至極能力出眾更年輕有為的長官……有一天竟會對某個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吳奇的部下們忍不住的打量起了蘇蕭煥。男人顯然已有太多年不曾叫一群士兵這般注視,相反,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努力離開這群人的視野中,所以他很不習慣眼下的這種狀況,蘇蕭煥沒忍住的蹙了蹙眉頭。吳奇察覺到了師父的異常,他也明白很多事情不能急於一時半刻,師父這些年來畢竟是在黑暗中待的太久了,於是他慢慢放下了手,繼而無聲對著身後兩個士兵一揮手說:“你們先下去,我有話要同我師……這位先生說。”兩個士兵麵麵相覷,根據章程,以吳奇現如今的身份來說,絕對是不能允許吳奇一人暴露在相對開闊的外部空間中的。二人顯得猶豫,其中一人斟酌下後走上前來小小聲建議:“長官,下官建議,您可以請這位先生和小朋友去下麵咱們的會議室裏慢慢聊……”話都沒說完,吳奇很不高興的瞪向對方,部下一時愕然,嘖嘖舌低頭站在吳奇身前不敢說話了。在吳奇剛要開口嗬斥時,一直沉默中的男人突然慢悠悠開口截住了吳奇的話音,蘇蕭煥說:“他說的沒有錯,規矩就是規矩。莫要胡鬧,他們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的命,早已不是你一人的命了。”吳奇本想開口嗬斥的話自是梗在了喉口,下半刻,他轉過身來低著頭十分謙遜的向男人一禮道:“師……先生教訓的是。”吳奇的兩個部下見狀,此刻嘴巴張的幾乎可以吞下一整個雞蛋了,吳奇則沒好氣的轉頭向二人看來,說:“還不下去安排?!”二人忙不迭應是,相視一眼的同時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深深的訝異,然而下半刻,吳奇則畢恭畢敬對著那此刻看起來十分虛弱無力的身影道:“先生,您先請。”彗星撞地球,大抵也不過如此了罷。…………